攥紧了拳头,虽然依旧没出声,却明显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赵肃道:“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他们还敢如此放肆吗?本官也不怕老实告诉你,现在别说再来一次倭寇,即便是周边异族时不时的侵扰,已足够让朝廷疲于奔命。你道本官为何为了两百万两跟沈乐行在那儿扯皮?因为现在朝廷拿不出多余的钱来造船建水师,这两百万两就是及时雨!你道本官为何非要到濠境去?难道是吃饱了撑着吗,佛郎机人的舰队称霸整个海上,而大明早已不是成祖时的大明了,如果我们不奋起直追,那么不出几十年,你也许可以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被糟蹋蹂躏的那一天!”

    别怪他危言耸听,不说得重一点,就没有震慑性,更何况这些话也并非夸张。

    赵肃顿了顿:“如今皇上、内阁上下,个个都在励精图治,为的就是摆脱这种困境,让大明真正恢复往日的强盛,国强则民强,只有那样,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说到底,你不是锦衣卫,我也不是工部尚书,我们只是希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家,自己妻儿的大明百姓而已!”

    最后一句话让薛夏彻底动容,他红了眼眶,声音微有些颤抖。

    “大人不惜亲身犯险,属下无能,也只有追随左右!”

    “快请起!”赵肃伸手扶起他,这回薛夏没有抗拒,乖乖站起来。

    “你职责所在,不能连累你,我自会写信向皇上告罪,说是我一意孤行,届时就与你没有干系了。”

    “属下的职责便是护卫大人周全!”

    赵肃点头:“既是如此,我先写封信,你让人快马送回京城,与陛下说明此事,就随我一道去濠境吧,左右也才几天,不会有危险的,不必紧张。”

    薛夏应诺。

    半个时辰后,当他拿着赵肃的亲笔信回到自己的厢房,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茫然的。

    自己一开始,明明是想说服赵肃不要去的,怎么后来就演变成被他说服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

    事情定下来,沈乐行很快安排范礼安与赵肃见面,当然是在隐瞒了赵肃身份的情况下。沈乐行对范礼安介绍赵肃时,只说是自己的朋友,与朝中官员关系不错,如果相处得好了,赵肃说不定愿意为他引荐。

    范礼安是耶稣会派来东方传教的人,自然不会毫无眼色,他见赵肃虽然身着便装,却与他所见过的寻常百姓大有不同,便揣测着赵肃也许是个有身份的人,于是更热情地向他介绍起西方的事物来,并答应带他去濠境见识一下佛郎机人的炮舰。

    为了吸引赵肃的兴趣,以便让他引荐朝廷的大人物给自己认识,范礼安使出浑身解数,向他介绍了意大利、佛郎机乃至整个欧罗巴大陆的种种文明。

    然后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范礼安:“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球体,球体上分为东方和西方,东方有大明、日本、朝鲜、和南洋许多国家,西方就是欧罗巴大陆。”

    赵肃:“错了,据我所知,西方不止有欧罗巴,还有美洲大陆。”

    范礼安吃了一惊:“啊,是的,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您已经见过别的传教士了?”

    赵肃:“不,一百多年前,我们国家有一位叫郑和的人,就已经去过非洲大陆,也发现了美洲大陆。”

    范礼安马上恭维了一句:“大明人真是聪慧而勇敢!”

    赵肃又问:“如今西班牙国王是哪一位?”

    范礼安:“是腓力二世国王陛下。”

    赵肃:“其实我并不认为葡萄牙舰队驻扎在濠境是一个好主意。”

    这时候明朝并不区分葡萄牙和西班牙,将他们统一称之为佛郎机,范礼安是第一次听到有明人能够说出这两个国家的名字。

    他闻言吃了一惊:“阁下为何这么说?”

    赵肃笑道:“不列颠正在崛起,必然威胁到西班牙的海上霸权,我想过不了多久,两国之间必有一场海战,葡萄牙与西班牙的关系如此密切,将兵力浪费在远东,自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范礼安:“……您,您怎么对欧罗巴的事情如此了解?”

    据他所知,现在的明朝闭关锁国已久,根本没有开辟海上航线,更不可能得知远在重洋的欧洲的事情,西班牙与不列颠最近几年偶有矛盾,范礼安也只能从欧洲那边过来的同伴口中略知一二,这个温文儒雅的明国人何以能言之凿凿?

    赵肃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这些事情,我们大明,许多人都知道的。”

    范礼安又迫不及待说了许多天文、地理、医学有关的知识,把此时欧洲文艺复兴的成果几乎都倒出来炫耀,可也没能震住赵肃,反倒是他自己被震住了。

    赵肃虽然谈不上无所不知,可信手拈来,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点儿也不像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明国百姓。

    范礼安是彻底震惊了,谁说明国人无知的,他们并不比欧洲落后多少啊。

    赵肃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等以后你到内地去就知道了,我们的皇帝陛下和官员们,比我知道得还要多。”

    范礼安呆了半晌,由衷道:“大明真是人才济济!”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大明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赵肃那样的,但起码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收起小觑之心,不敢再轻视这个东方大国。

    就在范礼安热情地带着赵肃一行人去濠境的时候,北京那边的皇帝也收到了薛夏快马加鞭送过去的信函。

    此时距离皇帝大婚,不足十天。

    第101章

    万历三年五月初八,皇帝跟前的大宫女翡翠记住了这个日子。

    并非因为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节日,而是因为,她头一回见到朱翊钧大发雷霆的模样。

    从前她见过皇帝最生气的一次,是因为他头一天晚上给赵肃写信,第二天起得晚了,错过张阁老的讲课,被冯总管告到李太后面前,结果李太后将皇帝喊去教训了一顿,回来之后这位陛下狠狠揉皱了几张纸,把贴身太监张宏骂了一顿,仅此而已。

    从那之后,皇帝越发克制,很少再表露出过于愤怒或激动的情绪。

    但是就在方才,她站在一旁,亲眼看着陛下将一块镇纸狠狠摔到地上,羊脂玉的镇纸立时少了一角,却没人敢去捡。

    翡翠飞快觑了皇帝一眼,发现他胸口急剧起伏,显然还怒气未消,手里攥着一封信笺。

    “陛下消消气。”她忙递上一碗莲子羹。

    朱翊钧却没有接,语气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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