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七八糟,什么御史弹劾兄长,我不过两年没到京城来,怎的都听不明白!”客栈里坐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外地客商打扮的发牢骚。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这位兄台有所不知,自从朝廷允许办报之后,除了官办的《两京邸报》和《朝闻报》之外,又有泰西人范礼安、罗明坚办的《西学报》,还有名士李贽等人的《博闻小抄》,如今可有六七种邸报小抄,像咱们这种人,平日里拿上一份小抄在茶楼里消磨一天,那再好不过了!”

    那人挠头道:“办报的事情我也晓得,可那御史又是怎么回事?”

    “瞧,不是咱京里人,连这等大事都不晓得!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叫赵谨的御史,弹劾了他的兄长,当朝内阁次辅,赵肃赵大人吗?”

    “对对,是有这事!”

    “结果前两天,他居然又上了一份折子,说自己之前写的那些,全是放屁,还说自己污蔑兄长,没有脸面再当御史了,嘿,这下可就热闹了,听说当天朝廷上,皇帝老爷的桌子都堆满奏折,有人骂赵御史信口雌黄的,有人说他定有苦衷!”那人说得眉飞色舞,兴奋得好像自己当时就在场似的。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议论:“你瞧瞧,现在小抄上头,那些文人都要吵翻天了,有的说贺子重是鞑靼蛮子,没有资格当大明的将领,又有人说,这才说明我泱泱中华兼容并包,连鞑子都能感化!”

    客商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些朝廷大事,也可拿来评头论足?”

    “怎么不能!”那些人白了他一眼,脸上写着“你真没见识”。

    “自从出了邸报小抄,如今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原先朝廷大老爷们商量的事情,哪里有我们这些小民置喙的余地?现在好了,他们吵架,我们也能看个热闹,多乐呵!”

    张府。

    张甲徽急急忙忙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份东西:“爹,您听说没有!”

    “慌慌张张作甚!”张四维正在挥毫作画,一朵即将在枝头上绽放的牡丹,被张甲徽这一嗓子吼得笔尖微微一颤,霎时谬之千里,他没了心情,把笔一搁,拿起白巾拭手。

    “爹,赵谨那厮,居然临阵倒戈,出尔反尔,把自己的脸给打了!”

    “这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张四维淡淡道。

    “孩儿还没说完呢!”张甲徽顿足道,“如今坊间沸沸扬扬,那些邸报小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非议赵肃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也有不少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您说赵谨怎么就……难不成他先前跟赵肃的那些恩怨,都是假的不成?”

    “恩怨未必不是假的,兴许他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不过,也是要经过陛下首肯的,总而言之,陛下是站在赵肃那边的。”张四维笑叹:“他倒是念旧情,似足先帝。”

    “您倒是一点儿也不急!”张甲徽着急搓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陛下面前反咬您一口,而且如今看来,那折子显然已经不起作用了!”

    张四维摇头:“你还少了点火候,这件事情,压根就牵扯不到为父身上。”

    张甲徽一愣:“为什么?”

    “为父向张太岳进言的时候,早就留了一手,让王国光的门生宋昀,出面去和赵谨接洽,谁都知道,王国光与张太岳关系非比寻常,即便赵谨供出宋昀,那么陛下也只会怀疑到张居正头上。二者,无论赵谨是不是出尔反尔,这件事情的影响已经铸成,赵肃注定要饱受非议,即便皇帝力保,也抵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语,此时以张太岳的性子,必然会咄咄紧逼,势必把赵肃赶走不可。”

    张甲徽想了想,叹服:“父亲大人高见,儿子不及远矣。”

    “你凡事要多看看,多想想,别老听风就是雨,跟着别人瞎起哄。”

    “是,孩儿受教。”

    不出张四维所料,七月初,御史曹一夔弹劾贺子重,非议其身份,并暗指赵肃以权谋私。

    七月十二,御史范俊劾曹一夔信口开河,污蔑勋臣,目光狭隘,言道贺子重于先帝继位时立下大功,本不该以汉人鞑子来区分,须知古往今来的英主与胡臣,如汉武帝与金日磾,唐太宗与阿史那社尔,均为千古佳话,而贺子重的身份,恰可昭显大明包容四海的泱泱气度。

    实际上,随着范俊这本折子一出,小抄上也出现不少轶闻,追溯贺子重的身世,说他父母双亡,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正是当年扶助曾铣家眷的义士王环。众所周知,当年曾铣为严嵩父子所害,成为嘉靖朝第一冤案,而王环受过曾铣之恩,不惜千里护送被流放的曾家家眷,二十年后曾家家眷被放还,又是王环将他们护送回来,也因此被天下人交口称赞,谓其义薄云天,即便是鞑子又怎么了,生恩不及养恩大,能被王环收养的人,必然也是精忠报国。

    不但是这些坊间传闻,连带着李贽这样的名士,也亲自执笔写文,为贺子重辩护。

    如此一来,舆论便转了个风向,非议贺子重,指责赵肃的声音越来越少。

    七月廿五,皇帝下旨褒扬范俊,说其持正不偏,尽公无私。

    言下之意,是赞同范俊所言,为贺子重一事盖棺定论。

    这些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赵肃一直在家里冷眼旁观,直到即将尘埃落定,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进宫一趟。

    朱翊钧这些日子一直没法抽空出宫,一听说他来了,心头欢喜得很,结果听到赵肃的来意,笑容立时凝结在脸上。

    “陛下,臣妻病故,臣请归家为其奔丧。”

    作者有话要说:

    ———心绪来潮的历史小随笔———

    本章里头说到两对人物——汉武帝与金日磾,唐太宗与阿史那社尔。

    关于这两个少数民族将领,百度都有,我就不赘述了。

    金日磾是匈奴某部落的太子,沦为官奴。

    后来受到汉武帝重用,甚至被汉武帝托孤封侯,古往今来,可谓殊荣。

    但我更喜欢的是唐太宗与阿史那社尔这一对。

    为什么呢,因为在看这一对的故事的时候,感觉是很阳光,很温暖的。

    阿史那社尔终生维护国家统一,并且非常崇拜唐太宗。

    他主动向为唐皇殉葬,说要追随到地下效忠。

    结果唐太宗也早有料到,特地嘱咐儿子李治,让他要劝住阿史那社尔,不能让他寻死,甚至还在昭陵留了个位置给这位异族臣子。

    咱先别说这娃是不是愚忠,单就他主动殉葬来看,如果不是唐太宗的人格魅力,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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