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可畏啊!”

    白喜祥心中大喜,忙道:“可抬举后生小子了。《金钱豹》是您的拿手名作,当世第一,能否劳您给后辈指点一二?”

    杨老板谦和地拱拱手,道:“二爷谬赞了,不敢当不敢当。戏已经相当不错,只是有一点,与小兄弟商榷:那个‘地滚叉’,似乎不必走了。技巧当然眩目,但是满地打滚,降了身份,把豹精演‘小’了。”

    天青如醍醐灌顶,不禁满头冒汗,恭敬地深施大礼:

    “谢前辈指点,晚辈受用不尽!”

    杨老板亲自赞赏一句“后生可畏”,更让喜成社的《金钱豹》红透半边天。黎茂财不断地到清和社去探听消息,回来喜孜孜地禀告白喜祥:

    “那边可都萎了!打不过咱们,改贴别的戏了。吴缁尘那忘八日的,见我都不敢抬头。听说清和社当时给他提高戏份,也就是勾钓他这一回,现在又降下来了。他想投别的班社,人家一听他这人品,都不肯要他。哈,他也有今天!”

    白喜祥叹道:“不必再提了。梨园本是一家人,戏到底是切磋着提升的才好,若不是被逼到不得已,咱们也不会出此下策。”他对天青说:“你莫要觉得自己已经大成,翘了尾巴。还是那句话:金钱豹是大武生,你的功力,还差得远。此番占了童伶的身份之利,不算真本事,以后的路,还要踏踏实实地走。”

    天青恭恭敬敬地拜道:

    “是,师父,徒儿明白。”

    “不过你这回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喜成社的颓势,实在功不可没。”白喜祥微笑着转向黎茂财:“黎爷,我看天青确实技艺过人,极能叫座儿,正好缁尘离开之后,咱们社里还缺个当家武生,我有意提升天青的位置,正式挂个五牌,排在我和他三位师叔伯之后,您看如何?戏份呢也涨涨,每出大戏十块大洋,怎样?”

    “得嘞,这当然听您的!”黎茂财讨好地笑道:“十块大洋是不是少了点儿?吴缁尘在的时候,唱一出《金钱豹》可是四十大洋。”

    “亏你还是领班,那能一样吗?”白喜祥心情甚佳,一直微笑着:“天青毕竟还是孩子,一下子开太多了,对他不是好事。你明白师父的心思吗,天青?”

    天青一听自己不但挂了牌,且戏份足足涨了十倍,惊得不轻,连忙道:“师父,您太抬举我了,我当不起!为社里尽点心力是应当的。何况还有那么多长辈呢。”

    白喜祥笑道:“别推辞,就这么定了。你没听么,黎爷还嫌给少了呢。咱们唱戏的,就是凭本事吃饭,这是规矩。要是硬按年头资历排,几吊钱几吊钱地涨戏份儿,大伙儿没个劲头。”他站起来,爱惜地拍拍天青的肩头:“别辜负了大伙儿的期望啊,天青。但愿你用功不懈,技艺精进,早日成个名副其实的大武生,师父这辈子的苦心,也都算没白用。”

    天青心中激动,跪倒在地:

    “师父!徒儿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第四章  金钱豹

    “师哥,真挂上牌啦?十块大洋的戏份?”

    “嗯。”

    清晨的广盛楼,离开戏还早,天青、竹青和几个小兄弟在后院里轮候,等着社里号称“牛一刀”的牛师傅给剃头。生旦行可以留头,净行呢,七彩脸谱得一直勾到头顶心,所以必须把前脑门子剃得光溜儿的。竹青剃头是家常便饭,最少隔个一两天就得刮一遍;天青因为最近总唱《金钱豹》这样的勾脸武生戏,索性也把精短的寸头剃光了。

    两人坐在后台门口边等边聊天,竹青尚未从天青挂牌涨份的大新闻里惊醒过来,一惊一乍地念叨着:

    “真服了你了,嘿,这以后可就是数得着的头路角儿啦!我后悔小时候没跟着你好好练功啊,那‘元宝锞子’,你追着要教我我都不肯学……”

    “现在再学也不迟啊。不过呢,你正在倒仓,这阵子倒不方便多练功了,当心碍着嗓子。”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仓口啊,太难受了。你当初怎么过的?”

    倒仓,也就是十几岁男孩的变声,男伶成长过程中必经的一个关口。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嗓子如小公鸭子一般,没法唱戏。其实光是倒仓期间倒也罢了,怕的是没倒好,一辈子都黯哑了,可就彻底毁了前程。天青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倒仓……他似乎没怎么倒,就过去了。

    “我那时候,有一阵子嗓子不太得劲儿来着,个把月才好。”

    “你那也叫倒仓?”轮到竹青剃头了,他围着块布坐到板凳上,不顾头顶上牛师傅的剃刀明晃晃地飞舞,依然手舞足蹈地叫嚷:“可真是天生吃戏饭的主儿。我这都半年多了,还像电喇叭似的,呜哩哇啦地乱出声儿!”

    “我的小爷,”牛师傅板着脸:“您轻点儿动弹,我这刀子招呼着呢。”

    “好好好,剃亮点,要能反光儿!”竹青说着,又哀叹起来:“大花脸真是惨哪,就为了勾这个脸,到老儿都得剃光头。人家小姑娘家家的,看我这样儿,还寻思我帮里的呢,哪能娶着媳妇?”

    “你长足了没啊,就想媳妇!”牛师傅哼了一声。

    剃完了头,时候仍然还早,天青和竹青进了后台,各自整理靴包。天青摸出两个小纸包来,塞给身边的竹青:“这个给你,这个给你娘。”

    竹青忙忙打开:“给我娘?这什么,咦,三块大洋?”

    “昨天发的戏份儿。”

    竹青愣住了:“呦,师哥!这是从哪里说起……”

    “你娘一个女人,拉扯你们姐弟三个,太不容易。”天青认真解释:“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这正好涨戏份了,咱们分着用。我还想赶紧给我爹攒钱买车,先不能给你太多了。以后咱哥俩一块儿使劲儿,让家里都过上好日子。”

    竹青的大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

    “师哥,不带这样的,你这就是惹我哭呢!”

    “谁让你这么爱哭,快擦了泪,笑死人。”

    “这包给我的又是什么,不许再惹我哭了!”

    “这个肯定不惹你哭,惹你笑!”

    是早上刚买的铁蚕豆。

    竹青喜得啊,满脸和大光头一起放着亮光儿。这时候门帘一掀,玄青来了,竹青忙喊:

    “师哥,快,来吃豆儿!你听说了没,天青师哥挂上牌了,多给咱们弟兄长脸!戏份儿也涨了,十块大洋呀!”

    玄青自顾自放下靴包,没搭理这茬儿。竹青自己乐呵呵地嚼着蚕豆,又凑上去:

    “还不快来,过会儿我可吃光了。”

    玄青冷冷瞟他:

    “人家挂牌涨份,你凑什么热闹。”

    说罢,飘然而去,没有看天青一眼。

    ☆、第五章  两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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