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真的想通了,但是也对她失望了,以为她完全偏向刘秀,所以不在她面前发牢骚了。

    而第二种则是,大舅被气的生了他心。

    一样的高祖血脉,难道你称得帝,我称不得帝?

    毕竟,细细考究下来,谁愿意屈居人下呢?

    如果这么说,那他现在写给郭圣通的这信只是起安抚作用。

    可大舅会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郭圣通不知道答案。

    懦弱胆怯如刘玄,都想做天下之主,何况她舅舅呢?

    知足真的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就像她自己,前世被废后,想必也是衣食无忧,但她还是争回来了个太后。

    这个过程想必艰难危险的很,但她还是去斗了。

    将心比心地想,如果大舅真起了反心,他是能理解的。

    明明什么都不比别人差,难道后半辈子就都要对背信弃义的甥女婿俯首称臣吗?

    大舅是那么骄傲的人,至于大舅母就更要强了。

    唯一盼望着过点安稳平淡日子的,大概只有表哥了。

    可表哥说话能管用吗?

    何况让表哥在皇太子和真定王太子中,想也知道他会选第一个。

    那怎么办?

    让母亲未雨绸缪地劝劝?

    但要是大舅本来没这个意思,只是生她的气。

    被母亲一说,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那怎么办?

    谋反必死,尤其是外戚。

    所以,虽然这事还没影,但郭圣通仍然忐忑极了。

    大舅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大舅母虽然差一点,但她也能理解。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啊。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们真造反了,即便站在刘秀的角度他们该死,但她还是没法接受啊。

    她如何还能和刘秀相处?

    夜里,刘秀来车里睡时,常夏和羽年已经去了后面的马车。

    刘疆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郭圣通便毫无顾虑,开门见山地和刘秀说了。

    “舅舅好像有些生气,连牢骚都懒得跟我发……”

    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刘秀的反应。

    他面色平静的很,看不出喜怒,似乎早就料到了。

    等她说完后,他说话了。

    “舅舅不必如此谨慎,朕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他举了个例子来说明,“汉军如今人数众多,嚼用很是跟不上。

    寇恂便亲自组织运粮补给,牛马不够,就组织人力挽车,络绎不绝地供应着全军。

    幸亏有他,不然朕只怕连文武百官月支的禄米都拿不出来了。

    他稳定后方的贡献丝毫不比打场大胜仗来得少,朕为此多次嘉奖他。

    他身边的儒生董崇就此警告寇恂道:皇帝刚刚登基,四方未定,而您内得人心,外破苏茂,要小心为小人谗言所害啊。

    寇恂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翌日便上奏折称病,求朕重新任用人选。

    朕就那么容不得人?就这么点肚量?

    朕当即拒绝。

    寇恂不死心,以为朕是作态,便又请求调任军职,朕照旧拒绝他。

    接连被拒绝了两次后,他终于老实了。

    如今依旧兢兢业业地为朕运送军粮。

    朕也真是奇怪了,这么个苦差事,即便再能显现出才能,朕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什么要嫉妒贤能?

    朕就这么想拆自己的台?”

    他这么一暗示,郭圣通明白了。

    看来舅舅既没有赌气,也不是在预备造反,而只是单纯觉得既然要不到便多留些印象分。

    但刘秀心里想必希望舅舅能和她抱怨的吧,那样显得亲热些。

    她看向他,没有说话。

    有句话被她堵在了心里。

    因为,你是皇帝了啊。

    不管如今有没有得天下,你都是皇帝了啊。

    你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亲人都在迅速适应身份的变化。

    而你,还舍不得,还想他们待你和从前一样。

    他们未必不明白你的这份心思,但是他们都会装看不懂。

    帝王心,深不见底。

    待你好的时候,过格些是亲热。

    可若是突然哪一天看不懂了,这岂不是就是僭越了?

    谁都不想冒这个风险。

    孤家寡人啊,真是由不得你选的。210

    ☆、第两百四十一章 试探?

    夏,六月徂暑。

    盛夏的夜晚闷热难耐,郭圣通既怕把孩子热出痱子来,又怕蚊虫叮咬孩子。

    她折中了一下,把车窗依旧敞着,只是挂上了紫縠文单帐。

    条案上放着专门用来熏蚊的银鹰座带盖玉琮,正徐徐燃着驱蚊熏香。

    熏香以艾草和浮萍为主,辅之以檀香、桉叶、橘皮、菖蒲、樟脑、香茅、茴香、野菊花、柏木等等,味道清新淡雅。

    郭圣通歪在榻上,身边躺着的刘秀和刘疆都已睡熟。

    她也睡着了,只是睡到半道上突然醒了。

    她透过薄透的纱帐往外瞧,朦胧的月光和跳动的火光交错在一块,纷杂的马蹄声、盔甲和武器冰冷的摩擦声在暗夜里徐徐传来。

    她心底,忽地起了感慨。

    这个夏天和以往的夏天,单从节奏来看似乎没有任何不一样。

    是的,季节也是有节奏的。

    春舒缓,秋悲切,冬凝重。

    至于夏,显而易见是热烈的。

    就像是一连串紧凑的乐音从指间快速地一滑而出,搅弄得人总倒吸着口气,不敢放松下来。

    其实,细想想,这股紧张感多半来自于炎热。

    可细想想夏天也是挺讨人喜欢的。

    初夏时,有樱桃。

    红通通的的樱桃洗净了,装在白玉盘里,用郭况的话来说天然就是一幅画。

    真正入了夏之后,又有杏李。

    郭圣通不爱吃杏,她说不出缘由,只是单纯地不爱吃。

    她还不爱吃甜瓜、香瓜等各种瓜,这个她说的出原因来。

    瓜都太香了,馥郁的简直不正常。

    母亲听了她这理由,哭笑不得。

    “香还是错了?”

    她认真地点头:“物极必反。”

    李子,郭圣通是真心爱的。

    她总爱吃那红到发黑的李子,香甜得人满心都是幸福感。

    李子之后便是杨梅,杨梅之后便是早熟的桃子。

    对了,还有藕。

    藕分脆藕和面藕,脆藕适宜烹调,面藕适宜炖汤。

    郭圣通对于藕是百吃不厌的,可以从刚下来吃到吃完消失。

    想想,盛夏天的午后,用井水冰一个大西瓜,再喝一碗酸梅汤,躺在凉气萦绕的卧榻上,听着窗外知了喋喋不休地聒噪着。

    睡饱起来,便去赏荷。

    光是这么一想,都觉得夏天真的有很多乐趣。

    可今年夏天,郭圣通既没有吃着新鲜的水果,也没有赏玩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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