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了他的马车前。

    许是因着他太像幼时的自己,许是当真觉着他可怜……

    秦文收留了他。

    他不会说话,没有名字,捡到他的时候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肉。

    可他却连喊疼都不会。

    这个傻孩子……

    最疼的时候,也不过皱一皱眉,而后继续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仿佛是怕吵了,会被人扔下。便一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他也曾想过把阿荀交给那些没儿没女的普通人家,他还小,该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随着他四处颠簸,居住不定。

    可这个傻孩子,在这件事上却聪明的很。

    每当秦文要领着他去别户人家的时候,他便蹲在廊下,双手抱着膝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秦文那时才知晓,这个傻孩子,他并不愿意离他远去。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滑过几许复杂的情绪。

    他是把他当做了家人。

    那时,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良久才开了口,“阿荀,我没有家,注定一世漂泊,你跟着我终归是不安稳的。”

    眼前这个少年眼中的光芒尽散,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一般,低垂着头,没说话。

    “你若当真愿意跟着我,那么……就跟着吧。”

    秦文看着少年顿时变亮的眼睛,终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阿荀,我不能承诺,你跟着我会过上好日子。可我会与你承诺,这一生,我都不会丢下你。”

    阿荀眼里含着笑,仿佛一下子有了归属,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而后的岁月,秦文的身边便一直有了阿荀。

    他们两人一道走过这世间千百地,一道看尽这世间山河。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若说是秦文照顾着阿荀,还不若说是阿荀陪着秦文……

    他孤独了那么久,如今有一人相伴,倒也不错。

    ———

    船头的风确实很大,秦文依旧如旧时一般,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与你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阿荀听见这话,面上才带上了笑。

    秦文转过头依旧看着前方,快至码头,那处的景象也越发鲜活起来了——

    自四年春时离京,到的如今已有八年多余。

    这些年,他走遍了大好河山,亦认识了许多人……可这世间千百地,他却无一处想久待。

    所以,他选择了回来,回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汴京,去看看她……

    看看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秦文在这船上已有半年余。

    船上的岁月是无趣的,外头的景致是一般无二的。

    从南至北,从深秋、寒冬到如今的初春,除去那天、那日头、还有那风……便再无什么变化了。

    这样枯燥的日子,可他却是开心的。

    他想起那年夜下,她看着月色,声很轻,“我寂寞的时候,你可以唱曲给我听。”

    那会……他是不愿的。

    他不愿让她如此看待他,他亦不愿如此待在她的身边。

    所以,他与她说,“您若允,不若放某归去。归于四海,归于天地,归于虚无,归于这大千世界——”

    可如今,他走过这大千世界,尝过了百态生活。

    才发觉,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

    年岁大了,那自尊与脸面好似也没有年少时那般看重了。

    唯有心中那股相思之情,却如雨后春笋,再也掩不下,藏不住——

    秦文依旧看着那处,春风拂过他的面,而他面上的笑却比这三月春还要暖和。

    既然掩不下,那就不掩了。

    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他时经半年,从南上北,一路不停歇,不过是想她了。

    他想与她说,他后悔了。

    这大好河山,这大千世界……抵不过她身边一席之地。

    他还想与她说,他想陪着她。

    她寂寞的时候,他会唱曲给她听……

    若她欢喜,他会陪她去外边看看,她想去哪都可以,他都会陪着她的。

    而后,他看着那逐渐清晰的楼阁建筑,听着那坊中街巷传来几许汴京小调……负在身后的手松开。

    他低头看着阿荀,看着他的眉眼,轻轻一笑,“阿荀……”

    “汴京城到了。”

    ———

    汴京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

    秦文未要马车,他走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周边是熙熙攘攘的小摊贩卖……

    天子脚下,样样皆有。

    他一路往前走去,想起他也曾与那人,一道游走过这汴京城的街道。

    东街的繁华,西街的热闹……

    他都与那人一道走过。

    秦文的面上仍带着笑,他原就生的好看。

    经了这些年岁,与往日比起便也愈发显得气度、行止,温润有礼。

    他亦并未立刻去寻人。

    行走这一路,他的面上是遮不住的困倦,而他衣裳亦沾了几许远方携来的灰尘……若这般去见她,总觉着太过失礼。

    秦文带着阿荀走进了一间客栈,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一件新制的衣裳。

    在这汴京的头一天,他睡得甚是安稳。

    隔日清早。

    秦文与阿荀在客栈里用了早膳。

    时下天还早,客栈也并未有多少人。唯有几个三三两两散坐着的,也都是从外城来的……他们吃完早膳,点上一盏热茶,自是要打听一旬这汴京城里的热闹景象。

    这是一桩寻常事。

    掌柜的也习惯这些问题,便就着往日的习惯开了口,“若说热闹地,这阵子却还没个好去处。若说热闹事,却有一桩——”

    他这话说完,拨着算盘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是先朝那掩好的布帘投去一眼,才又开了口,“你们可知八年前,汴京城里传了一月多余、还未消散的一桩事?”

    “八年前?”

    其中来过几回的人,便细细想起来,是过了会,才有人开了口,“你说的,莫不是那桩与天家有关的事?”

    秦文手中握着的筷子一顿。

    掌柜那处却又笑说了来,是夸了人一回,“这位先生好记性啊……”

    方才说话的那人便也一笑,“那事传的最响的时候,我正好来了回汴京,街头巷尾论的都是这桩事,如此才有了这几分深刻……却不知,今日掌柜要说的,如何与那二位有关了?”

    那掌柜的便又一笑,他的手搭在算盘上,神神秘秘开了口,“你们来的时间不对,若再搁几个月前,便能晓得这桩事了。去岁的时候,天家那位与户部尚书成亲了……那成亲的景象——便是比起盛宁十七年那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户部尚书?”

    几人轻声嘀咕一回,那伍尚书这般的年纪自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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