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今天没来。

    他又往温孝存的家中打过去,这回接电话的改为女佣,说是温九爷去昆明了。

    放下电话,他完全是出于直觉的,忽然有些心慌。

    “他跑哪儿去了?不会是……”

    他不愿再往下想,见桌上放着一条肮脏的手帕,他拿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两千三百五十二万。

    失去了温孝存的音信,桂如雪终于发现,自己这是走投无路了。

    如果早两天的话,或许他可以扔了这边的家业,只身溜出重庆——不过现在再说这话,也是马后炮了。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他只晓得别说暗处那些虎视眈眈的债主们,就连桂如冰,也决计不会容许自己如此逃走的。

    桂主席对于弟弟的奸商身份,已经是很愤慨了;如果奸商弟弟再背负巨债脚底抹油,那桂主席在今后的场面上,怎么抬得起头?

    桂如雪素来不是个很有坚持的人——他只讲欲望,不讲信仰。

    正因如此,所以他尽管终日不得闲,可却时常会觉得百无聊赖,了无生趣。

    他本来就已经惯于屈服在自己的欲望之下。而此刻求生的欲望又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顶着个充了血的脑袋,咬牙切齿的、硬着头皮又去找了桂如冰。

    桂如冰正坐在三楼的露天阳台上,意态闲适的望着远山树木的浓绿色。今日天有点阴,这很好,云雾足以遮住日军飞机的眼睛,让重庆的人可以享有片刻的太平宁静。

    他知道自己那位丫头养的下贱胚子的弟弟站到自己身后了,可是不肯回头,只做不知。

    桂如雪呆站了片刻,上前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我打算把手中的黄金卖掉,现在黄金的市价是两万多,我如果全部出手的话,大概能得一千两百多万,还有一千一百多万的亏空,我实在是补不上了。”

    桂如冰扭头看了他一眼,黝黑的脸上没有表情。

    桂如雪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帮助自己的——甚至帮不帮助都是两说。对于他来讲,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马上自杀,以免欠债不还,要拖累了他这个前途无量的完人兄长!

    可是他现在绝没有去死的打算。

    清了清喉咙,桂如雪又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无路再去筹款了。他们三天之后就要过来取钱,我怎么办?”

    桂如冰瞥了他一眼,傲慢的、有所保留的开了口:“你这是在问我?”

    “是的。”

    “为什么要问我呢?”

    桂如雪沉默下来。现在他与桂如冰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在二十五到三十公分左右,十几年来,最近的相对。

    他张了张嘴,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身子一晃:“你帮帮我吧。”

    桂如冰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还要帮你?嗯?”

    桂如雪的身体开始明显的颤抖起来——不是因为需要吗啡,是他现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他也不想这样失态。

    “凭什么……”他本来就总爱驼着点背,此刻腰就更弯了,两只手又抓住了长袍,袍子是绸缎料子的,光亮的前襟被他抖的一闪一闪:“凭……看在我是你弟弟的面子上……哪怕你出去替我说句话也好。”

    桂如冰低下头,微笑起来:“弟弟?你又肯承认我们的兄弟关系了?”

    桂如雪也笑起来,连连点头:“是,是,哥哥,你帮帮忙,出去说句话也好,你有面子。”

    桂如冰双手按住椅子把手,很稳健的起了身,转向桂如雪道:“你知道吗?在这种关头,我并无意做你的哥哥。”

    桂如雪继续点头:“是,我知道。”

    “你记恨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白白算了?”

    “我不记恨了,不记恨了。”

    “那,我要佩服你心胸宽阔了?”

    桂如雪抬眼望向桂如冰,面色苍白,气息不稳:“不……哥哥……我求求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桂如冰那双大眼睛看起来黑而深邃,此刻他把桂如雪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番,脸上依旧是没有神情波动。沉吟片刻后,他终于吐出这样一句话:“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桂如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能保持住那个微笑:“多谢了。”

    桂如冰重新坐回椅子中,微微一抬手:“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桂如雪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回答。可是眼前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他恐慌的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连声音也没能发出来,便一头栽倒地上,自此人事不省。

    第 46 章

    桂如雪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总之当他恢复意识之时,外面已经是暮色深沉。

    他发觉自己这是躺在卧室内的床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窗帘半开半拢,窗子也是半掩着,偶尔传来一声鸟叫,长而凄厉,可又比乌鸦叫要好听一点,不知是何种鸟类发出的。

    平素不经允许,佣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入他的卧室的——这是他立下的规矩!

    可是现在,他尝到了这规矩的苦头。

    脑袋重的仿佛是灌了铅,身体却轻飘飘的不听使唤。他觉着喉咙里干渴的要冒火,想喝点水,可是手臂抬起来了,拼死都按不到壁上的电铃。

    勉强又试了一次,他的手臂沉重的落下来,宣告了放弃。

    “忍一忍吧。”他对自己说。

    他一直忍到了夜里,时睡时醒的,想要喝口水,却就是不能够。后来大约是在午夜之时,他觉着脑子略微清醒点了,便运足了力气欠起身,终于成功的按到了电铃。

    三分钟之后,睡眼朦胧的佣人跑了上来,推开门开了灯:“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桂如雪被电灯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我要打针。”

    佣人答应了一声,从房内橱柜中把那一套注射设备找出来,然后在桂如雪的指挥下,把吗啡针剂吸到了针管里。

    “二爷,我可不会打针啊!”

    “不用你。给我!”

    那佣人把针管递给桂如雪,然后替他挽起了袖子。桂如雪晕头转向的,看也看不清楚,连扎几针都偏了位置,后来强定心神看准了,才算是把这针吗啡打进了血管里去。

    扔了针管,他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神智渐渐的清醒过来,四肢百骸也轻松舒适了。

    “再给我倒一杯茶过来。”他吩咐道。

    喝足了茶水,他是彻底的缓过来了。

    “他呢?”他靠在床上,懒洋洋的问道。

    佣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啊?”

    桂如雪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桂如冰!”

    佣人恍然大悟:“哦,桂主席中午下山去了。”

    桂如雪往床头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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