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结实的背影,是那个男子的背影,她记得他的名字,他叫乔鱼。

    “咳咳……”她缓缓坐起身,嗓子有些干痒难受,都差不多有一天没喝水,口渴得紧。

    乔鱼闻声,转过头一看,道:“你醒了?可感觉好些?”

    女子点头:“好多了,多谢。”

    “这里有些泉水,你先喝点,我烤了一只刚猎的野鸡,待会儿就能吃了。”乔鱼走过去,把装了水的竹筒递给她。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完:“谢谢你。你又救我一次。”

    乔鱼奇道:“我就好奇,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这山里。”

    女子低下头,犹豫一下,方道:“假如我说实话,你可会生气?”

    乔鱼一笑:“你这女子好笑,做人就是要实话实说啊!”

    女子仍旧低着头:“我是跟踪你们到的这里。”

    乔鱼一听,本来蹲着的身子,噌一下站起,敛了笑:“你莫不是还想抓走阳阳?”

    女子没有回答。

    乔鱼又道:“我见姑娘你也并非恶人,再说阳阳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你就不能放过她,让她在此地过平静的生活?”

    女子还是默不作声。

    乔鱼停顿一会又说:“我救了你,你若是执意要抓她,那便是恩将仇报!”

    女子这才开口:“正是因为你救了我,这些日子我才在你们周围守着,没敢靠近。”

    乔鱼一时无言,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我救了你两次,换阳阳一人,如何?这,也算是报恩。”他向来帮别人也不会让人报恩,但这次不同。

    女子看了他半天,却说了句与目前的聊天记录无关的话:“我叫相秋。”

    乔鱼愣住:“什么?”

    相秋重复道:“我叫相秋,希望你记得。”

    乔鱼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一步的,傻愣愣地不知说什么为好,木讷道:“我叫乔鱼。”

    相秋微微一笑:“我记得。”

    乔鱼又傻了傻,眼前这女子竟还会笑,会这样明媚的笑,柔和的笑。

    相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乔鱼,记住,永远不要让她想起来,不然她不会属于你。”说完,拖着近乎半残的身躯,缓缓往门口而去。

    乔鱼见她打开了门,灌进来一阵冷风,他才回神:“相秋。”他不自禁唤了她的名字。

    相秋立在门口,并没回头。

    乔鱼道:“五日后,我和阳阳成亲,你若不是去抓她,欢迎你来吃酒。”

    相秋突感腿上伤口又疼了一回,手扶到门框:“多谢你相信我不是恶人。”说完,一跛一跛地往外走去。

    乔鱼看着她的背影,分明那样柔弱,却总要装作一副刚强的样子,分明身上的伤口很疼,却仍旧坚持站立。她仍旧穿着紫色的衣衫,正因为是紫色,才烘托出那满身血色的妖娆,就像是在一片紫叶上开了许多红梅。紫色身影越走越远,他好几次试图去追,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追她做什么呢?为何要去将她追上呢?便只伫立原地,再没有上前。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天空竟飘起了细雪,这是梓邑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下雪了,她身上的伤还很重,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将养一阵后再离开吧,结果出门一看,哪里还有人影,只余一片一片雪花,妆点了整个世界。

    真是太笨了,方才就该留人家在这里养好伤再走的!乔鱼恨铁不成钢地猛拍了一剂脑门。这会子那烤在火上的野鸡也熟透,只是自己一个人怎么吃?算了,同那野兔一道带回去吧!

    ☆、另行和亲

    忘川崖上,那一片血染的花期已经凋零,只剩一丛丛破败的枯槁在寒风里摇曳。枯槁这头,蔡从与七八个护卫立在那里,已经许久。

    蔡从望着不远处悬崖边上坐着的男子,长长一叹。两三月过去,派了无数人到崖下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公主,后来又将寻找范围扩大到郢都附近,可是依旧杳无音信。那么高的悬崖,那么深的江水,的确,生还的概率相当小。他踏着地上的枯枝烂叶,走到弃疾身后,行了礼,道:“公子,崖上风大,天气也寒了,若公子病倒,那寻找公主的事可怎么办,还是先回去吧。”

    弃疾面朝着悬崖,原本朝气蓬勃的脸上,却像是蒙了一层灰,掸不开,吹不散,眼窝也陷了下去,已不知多久没睡过好觉,眉头深锁,仿佛无法舒展。寒风里,渐渐有雪花飘下,落在枯枝上,冒充素花。他的声气虚弱无力:“你不是善观天象吗,近日可曾看出什么?会不会有兴王之人的下落?”

    蔡从道:“自那日以来每夜里,天色一直不甚明朗,即使有星子,却无法窥见全貌。”

    弃疾有些失望,低下头,端详手中握着的那半枚玉髓。这是那日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箭,正好射到了杜荔阳脖子上的玉髓,结果人掉进悬崖,生死未卜,玉髓断裂成两半,这一半落入了尘土。良久,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她的玉髓断了。”

    蔡从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弃疾想到那日她跳了祭祀舞后噩梦不止,之后醒来,捏着这玉髓对他说:等日后得空了,你带我去一次充国好不好,我想去找这玉髓的来历。

    “蔡卿。”

    蔡从上前一步,等待他的示下。

    “替我休书一封去充国大哥处,让他帮我查一查公主的玉髓,你写之时,尽量将玉髓的形貌写详细些,如果可以,画一个吧。”

    “秉公子,可否将玉髓给从看看?”

    弃疾将那半枚玉髓摊在手上,让他仔细端详。

    半晌后,蔡从行礼:“从记下了,这就回去办。”说完,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又道:“对了,公子,你让从去查的那箭矢,有眉目了。”

    弃疾这才舍得挪了挪身子,侧过头道:“说。”

    “当日,暗中射公主那支箭,本与普通的打猎用箭无异,但那箭矢却是楚宫特有之物,虽说其上未刻标识,但那样的工艺,形制,当来自于王宫,想必公子已心知肚明。”

    弃疾冷笑一声,兴王之人,压玉之言,终究,他还是那样在乎,射杀他国公主,不惜以整个大楚安慰做赌。

    “还有一事,”蔡从见弃疾陷入沉思,又想到一桩事,“由于公主坠崖无踪,鄢国那边派来使臣,表明一定要我们交出公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否则,便会倾尽全国之力与楚对抗。陛下原本想等些时日发兵蔡国,这会子,这事算是搁浅了。”

    弃疾道:“这于你不是好事吗?”

    蔡从摇头:“非也,搁浅只是暂时,陛下无意与鄢国抗衡,相对鄢国,蔡国更弱,陛下有意灭蔡,无意敌鄢。是以……”

    弃疾捏捏额角,有些头疼:“是以如何?”

    “是以陛下提出另行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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