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便撕了,没关系。我这表字是一个发小给我取的,她喜欢读《诗经》,给人取名就老从《诗经》里找。我是受她荼毒了。你若不喜欢,我再重新取别的名字。”

    发小?便是她了。他竟一直都还记着。

    陆福生也笑道:“没有啊。沈攸宁,很好啊!妾很喜欢。”

    攸宁,攸宁。安定宁静。多好的名字。她的孩子叫做沈攸宁。

    ☆、考槃

    第三十四章:考槃

    陆福生怀孕五六个月的时侯,也不知是不是长生蛊的缘故,孩子长的特别快,陆福生的腰身特别显。离产期还有几个月,如今陆福生却连行动都不大方便,已如临产一般。

    沈子忱将她养的很好。陆福生平日里不是做做针线女工为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就是待在书房里看书。闷得紧了,沈子忱也肯陪她四处转转。这一阵子沈子忱的脾气出奇的好,对陆福生的事情都有着十分的耐心。陆福生稍有逾矩也从未有责难。

    赵谐成闲来无事向来喜欢往沈府里跑,之前都是为了给沈夫人看腿疾,后来耐不住沈子忱纠缠,最近又多了一项:给陆福生请平安脉。陆福生的身体一向康健,一直也没有出过什么毛病。赵谐成每次给陆福生请过脉之后都会在府中多留一会儿,跟着沈子忱或对弈或清谈,沈子忱宠陆福生宠得紧,也从未让她回避。

    二人促膝而谈,陆福生长跽在席边点茶。茶是九龙窠的醉海棠大红袍,陆福生拿着茶碾小心翼翼的将茶碾成细末,又将其置于茶盏之中,点以沸水。用茶筅搅拌调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筅击拂。绿色的抹茶在茶汤中流转,汤纹水脉成诗成画,如同水墨丹青一般。

    茶刚点好,一股清雅的桂花香气就伴着茶香袭来。沈子忱闻着香气略有所动,止了言语侧着脑袋看了一眼正在分茶的陆福生,他含笑伸出手要茶,陆福生迎上他的目光登时会意,端了茶杯递到他手里。陆福生抬眸看了眼赵谐成,又端了杯茶敬给赵谐成。赵谐成略颔首,接过茶杯捧到手中,笑道:“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

    这是苏轼夸“茶三昧手”南屏谦师的话,赵谐成拿“茶三昧手”称她,便是极言她的茶艺高超了。陆福生自然知道自己没有那本事,只是他客套一下罢了。

    陆福生勾勾唇角:“赵公子过誉了,妾实不敢当。”

    沈子忱看着陆福生的表情忍俊不禁,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听见有人夸你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偏嘴上也学着跟人客套,说什么不敢当。”

    陆福生红了脸埋头在他胸前。沈子忱就这样揽着她,轻笑道:“古人曾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之前我还笑他们酸,可是如今食髓知味,倒真是不能割舍。乡野村夫也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都是这个道理么?若是一辈子都这样,有一挚友促膝案前,夫人点茶其畔。这不也是神仙般的日子么?”

    沈子忱的话陆福生也听着。他说的是夫人点茶其畔,而不是佳人红袖添香之类狎邪之语,确实也不无真心。

    赵谐成也笑道:“你还要嫌别人酸?不看看自己酸成什么样子了?你是故意酸我的吧?你们伉俪情深,倒显得我一个鳏夫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二人正正颜色,陆福生也从沈子忱怀中起身,重新端坐在席侧。

    沈子忱又道:“谁酸你了?夫人去了那么多年,你也就一个人这么多年。你这般心意夫人泉下有知也会感动的,难不成你想要为她守一辈子的节啊?你也该再找一个了,我瞧你身边的那位赵婉姑娘就不错,对你也算一往情深了。”

    赵谐成道:“斯年,慎言!不要平白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对赵婉从无半分绮念,赵婉对我也多不过是感激,绝无其它。”

    沈子忱笑着指了指赵谐成:“朽木!”

    赵谐成也不恼,笑道:“我也不是为了给谁守节。只是这些年真的没有合适的,去哪里找呢?若是随便谁都可以,那还不如依旧我一个。诗云:‘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大丈夫游于天地间,虽独行无侣,其志不渝……”

    沈子忱打断他:“别扯,那是讲隐士的,不是讲择偶观的!”

    赵谐成又笑了笑:“竟然被你看出来了。岑嘉州诗里说‘此地可遗老,劝君来考槃’。人生快意莫过考槃于溪山间。归隐山林之后便当寄情山水,有友如君足矣,何必强求妻室?倘若随便娶来未能解意,何如不娶?”

    沈子忱点点头:“确实有理。未能解意,何如不娶?”话说一半沈子忱又嬉笑道,“可是世界上哪会有第二个像我的福生这样的姑娘?襄和,你估计要孤独终老了!”

    赵谐成无奈的摊手轻笑。

    说到隐士沈子忱莫名其妙想到魏晋时的竹林七贤,然后就想到了嵇康,然后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广陵散》。沈子忱抚了下陆福生的胳膊,问道:“福生,你会弹琴么?”

    陆福生虽不解其意,仍是点点头:“会一点。”

    沈子忱微笑:“《广陵散》会么?”

    陆福生楞了一下突然有些慌乱。之前南宫阔确实私藏有一卷《广陵散》的孤本,陆福生小时候跟着父亲颇学过一些。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讲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他为何突然问她这个?莫非是赵谐成真的告诉了他些什么?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么?他以为她留在他身边是为了行刺?

    沈子忱见陆福生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不会就不会嘛,怎么那么紧张?”

    陆福生扯了扯嘴角:“《广陵散》不是魏晋的时候就已经散轶了么?书上说嵇中散临刑一弹,已成绝唱。”

    沈子忱道:“未成绝唱,当年前武林盟主南宫阔家里奇珍堆山,确实有《广陵散》的残谱,之后几经流转到了我府中,你若想看,改天翻给你。”

    陆福生心底一惊,却不知底细,不敢多言。赵谐成知她慌乱,解围道:“《广陵散》情绪悲慨难当,也不切景。不如请福生姑娘换一首曲子弹。”

    沈子忱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点点头又问陆福生:“你会弹什么曲子?”

    陆福生抬起眸子望向沈子忱,笑道:“君子无故不撤琴瑟,可妾是女子,也没有怎么研究过古琴。妾的琴弹得不好,公子喜欢听筝曲么?”

    沈子忱点点头:“也好。你喜欢什么便弹什么。”

    古筝悦人,古琴悦己。既然是故意讨他欢心,当然是筝曲更出众。

    陆福生弹的是《长相思》,边弹边唱:“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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