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道。

    片场里很吵,但这个角落是寂静的。她低着头,刘海的阴影落到了她眼中,却丝毫不显得黑暗。

    我很久才道:“你也一样。”

    不,不一样的。

    我是吃了药才能装出笑容的骗子,而她是真的在笑。

    “谢谢学姐!”

    “嗯。”

    这出电视剧拍完播出,已经是大四的事情了。课时更少,工作更多,我的运气很好,刚到九月,就接到了一部文艺电影的片约,那个故事叫《误会》,拍片的是导演圈内的大腕,需要一个女主角。

    经纪人说,“基本内定是你了,你进去试试就行。”

    我“嗯”一声,微笑着点点头。进入片场以前,我路过洗手间,于是进去。在进去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遇见什么。

    我要转开开门的锁,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似乎是两个工作人员,出来休息片刻。

    “哎,你知道接下来试镜的是谁吗?”

    “知道啊,怎么了?”

    我停下动作,听到洗手盆传来水声。

    “听说啊,本来这部片子联络的是我女神浅鸢,如果不是接了另一部片子,谁会找她。”

    “……真的?”

    “当然。她演的可是女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啦,女配笑得那叫一个假啊。”

    “那个角色其实不错的,我喜欢女王。”

    “呵,也就那样了,说什么停止全世界的时间,不就是自私自利而已嘛?”

    我整个人停在原地,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你想要人喜欢你,你就必须笑。”

    「挤压面具的人也跟着停下动作,他大声地笑:瞧!我说得没错吧,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你那不叫妄自菲薄,那叫自知之明!

    笑容的面具重重地压在小丑脸上,她拼命呼吸却逃不过那个人的手。

    她遍体鳞伤苟延残喘,却再也换不回她的整个世界。」

    我笑了,但是他们仍然不喜欢我。我还不够努力是吗?你们是不是非要让我觉得自己配不起得到的一切?

    我蹲下,闻到洗发水和化妆品的味道,是人造的香精,和我一样,是人造的。外间的声音慢慢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如果不是找不到女主角,不会找我——

    如果不是我笑得不够好,不会这样——

    这时候身体重新开始运作,强迫我往试镜的地方走。于是我听话了。即使那是身体,而不是我。我知道的,知道自己还要笑,不然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最后,我顺利地拿到试镜,经纪人维持着与原先相同的冰冷表情,载我回家。这些人不需要笑也能活得很好,从头到尾,在这个漩涡里挣扎的人,只有我。

    那天晚上,我像疯了一样将家里所有药瓶翻出来,拼命地喝,直到喝光为止。我不想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是啊,医生说那样会有副作用,可我管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压迫面具的其中一只手,是那个迫着我往前走的齿轮的螺丝——

    屋里没有开灯,廉价的药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而不真实的响声。我的半只手悬空在沙发以外,它就那样往下滑。假天花上是一朵朵玫瑰,玻璃制,按我的英文名打造而成。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命中注定,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我的过去。因为我笑所以神才会惩罚我,因为笑了所以定下的形象再也无法改变。

    我大声地笑。

    柔软的紫灰色沙发。

    有黑曜石的水晶灯。

    大理石打造的窗台

    奶白色的巨大浴池。

    我记得这里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我记得每一个标价。这栋公寓是我靠自己赚回来的。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为何还觉得自己会被赶出去呢?

    我闭上眼,黑白早已分不清了,我的世界里只余一片灰色。不是绝对的邪恶也不是绝对的纯白,我连堕落都找不到理由。

    如果能早日摆脱这一切该多好。是啊,我的路还没开始,趁现在停止反而能保留一个好名声吧……

    安眠药就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白色的瓶子,那么显眼。我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拿到它。我告诉自己,做完这一次以后就不会再痛了,死人是不会觉得疼的。

    我打开瓶盖,将药倒进口里。

    我的头条会是吃安眠药自杀吗?这样的结局好像还不错。

    吃药吃了太多年,我早已忘记如何形容苦味。有几颗漏了出来,我听到它们掉在地板上,缤纷如同八岁那年游乐场里的跳跳球。就在这时,门铃响。

    门外很吵很吵。

    我想堵住耳朵,我不想听。是经纪人来找我确认细节?

    不要管了,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一切了,我告诉自己。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思琳。

    “你疯了?”

    我被她迫着,将已经要吞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她化着妆,身上是一套古装。

    “你怎么进来的?”

    “你关心这个?”

    她狠狠地摔下我,在对面坐下。“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仍然没有回答。

    这样骂了一通,思琳总算冷静下来。她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行。”

    “我要去。”

    “今天刚刚签约,楼下可能有记者。”

    她安静了。她犹豫道:“那我叫相熟的医生上来——”

    “我没事。”我苦笑。

    她望着我,视线冰冷得不像当年那个往我身上泼水的女孩子。“你知道的,”我镇定地往下说:“我病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死我不会没感觉。”

    人在危险时的知觉是相当敏锐的,特别是那些长期遭受折磨的人。

    也许能吃药就算不上折磨,我的生理状态还算行,比起那些得白血病或者断手断脚的真的好多了。总之,我开口:“这部片子,我会拍完的。”

    思琳盯着我看,她要改变主意了。我笑:“放心吧,思、琳、大、小、姐。”

    然后她被我推出门,最后在门口,她是这样说的:“你要记住。”她的视线异常坚定,“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笑得最美的那一个。”

    是吗。

    我用手磨蹭背后的衣服,衣服是雪纺材质,异常柔软轻薄。

    思琳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堕落,没有人拦得住。

    「小丑清楚,自己脸上的面具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暂停往下压,让她喘息,好开始下一次折磨。」

    《误会》《逛遍全国的书店》《负二百七十三度》《倾舞》

    文艺电影;青春爱情喜剧;爆笑科研探险——直到最后的,倾舞。

    我一步步往前走,履历表上的角色越来越多。在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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