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患上妄想症,不会因为想要别人的认可而牺牲自我,不会因为想要同伴而精神分裂。

    我的决定是对的,活下来最重要。这样我至少保留了一部分的自己,至少能将理性留下来。而不是最后自杀、死去,或者一败涂地。

    我果然只需要理性就够了。

    我顺利升上初三,但周围的情况好像没变。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很快我就会去读高中。上了高中,虽然要花的钱更多,但如果在那期间母亲死了的话,我可以靠着遗产苟延残喘,不死的话那也没什么,我那时已经到了可以打工的年纪了。

    我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到成年,一定不能进精神病院。

    我捧着书走过长长的走道和大堂,因为是冬天所以很多人挤进来想要吹暖气。右边的一群女学生正看着手机,进度条不停被拉回,重播他们的男神。再往前一点有小孩子在嬉闹,拉着妈妈想快点回家,妈妈摸了摸他们的头,露出温暖的微笑。

    大堂里排着队伍,有人正在看手机,或者往前张望看前面还要等多久。坐在窗边的女人,正用小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口红颜色鲜艳夺目。店员已经很累了,躲在阴影中打了个呵欠,揉揉自己的眼睛。

    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捧着手里的微积分入门,慢慢地往前走去。冬季已经到了,很冷,冷就需要穿衣服,虽然将拉链拉高会让下巴很痒,我还是这么做了。回到家里,将书在小书桌上摊开,桌子旁边是滚落的酒瓶,女人好像在□□。我盯着她看了片刻,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继续做练习题。

    就在我写到第三题的时候,门外吵了起来。

    有人在喊着“开门”,还有砸门的声音。我充耳不闻,继续按计算机,指尖在sin和cos的快捷键间跳跃。因为这道门暂时砸不开,应该说,小混混找不到砸开的办法。接着楼上传来了装修的声音,这也不重要,因为晚上八点以后,楼下还会打麻雀。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我继续往下算,这道题目好像脱离教学范围了,不过我会做,那就继续吧。那些小混混终于离开,门外回归寂静,只是我觉得有点冷。我穿上了所有的衣服,但露出来的手干燥而且出现了肉眼能看见的细纹,皮肤很难受。

    我没管。

    如果我还没冷死,那我为什么要管?

    屋里酒气熏天,让人怀疑邻居会不会来投诉,我翻开答案页,开始对答案。女人□□了一下,去捞沙发下的酒瓶,令它们碰撞发出了声音,几滴酒液洒在地上,就在小桌子旁边。

    答案全对,我合上练习册。

    在升上高中以后,日子比我想象的更轻松,因为就读的是知名的升学学校,虽然学费让我伤脑筋,但结果就是一群同学可以说是沉迷学习,欺凌的情况也减少了,甚至有人要做我的朋友。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只是会定期将练习册给他们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没几个人抄作业。下课之后他们当然会去玩,都是去商场,或者去对我来说很昂贵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你为什么很少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来玩嘛,大小姐。”坐在我旁边的小姑娘这么说,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大小姐。

    我摇头。

    她在调侃吗?还是开玩笑?我分不清这当中的区别。

    我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那是我不曾踏足的领域,却可能是我母亲曾经走过的路。于是我拒绝了她,直到那群人疏远我为止,我一个字都没说。我不曾将他们当成朋友,所以即使背叛,也没有受伤的感觉。

    我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但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我都已经不在意了。这样的人生会很无趣,除了我手里的成绩单。高二我的母亲死了,但在那之后,我考上了全国最知名的大学之一。大学是更大的战场,和高中初中都不同。

    高三的那个暑假,我回家住了一趟。那里应该可以称之为家,因为父亲在那里。记忆中的父亲已经变得平庸,家中养着一个成绩平平的女儿,娶了一个平凡的妻子,每天下班以后在看报纸,电视机里播放着国产电视剧,旁边的女人在叠衣服。

    他很平凡,看得出面临中年危机,而女儿上大学以后也会面对各种成人的问题。他会让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答应每个月交六百块的房租,而且水电全免。六百块在这一带,算是很便宜的价钱了。

    父亲是因为出轨而离婚,她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每日打工回来以后,能看见九月升初三的小姑娘,每天都在客厅玩电脑,偶尔是打剑三,大多数时候在看动画。我想起打工的地方,在第一个礼拜就有好几个人离职,半个月以后只剩下五个人。

    每个人如果没有压力,都不会逼着自己干活。

    那个女人会做饭,但我的衣服要自己洗,晚餐时间看见我在房间里吃三文治的时候会有点犹豫,但什么都不会说。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读不懂人类的所作所为,翻开电脑看动画片时竟然会觉得自己和自闭症的小姑娘有点共鸣。我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办,然后决定试试和打工地方的人聊几句天。

    没有用。

    我才发现,自己就某个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残疾人了。

    为了活下去我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接下来如果不是试着走回头路,就是继续极端下去。我思考良久,最后选择了后者。不,应该说,我已经没得选了。我入读的学系与人脑有关,我思考片刻,决定要报双学位。

    双学位。

    这样我就更忙了。

    这样我就不必思考自己不感兴趣的问题了。

    ……我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有个词是‘寄情工作’。只要忙起来,就有一个借口给自己,什么都不用管,而且会有种错觉,自己很重要。一旦不忙了,就一定要去理那些自己不想理的问题。

    我在逃避现实,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是那又怎么样?

    外间传来他们谈话的声音,小姑娘沉默不语,而两夫妻又就经济问题吵起了架。接着吵得厉害了,那个女孩子被揪了出来,妻子当着自己女儿的面骂到“现在的九零后,全是没思考能力的废物”。

    我沉默了片刻,面对电脑屏幕上的公式,差些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我耸肩,没有多管,只是继续敲键盘。门板是漏声的,我却充耳不闻地继续。我猜自己已经差不多了,如果是一个有同理心的人,那么她至少会试试,去帮那个小女孩。

    我用理□□换了感性,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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