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姐呀,您倒是挑个眼缘的呀”袁嬷嬷说着又把一匹新红的料子拿到手边,让无尤看看。

    无尤扫了一眼,没有心思,这匆匆的挑,匆匆的选了,也未必是心头好,她只是摇摇头,心思就不知道飞到哪片太虚中去了。本想着自己的姻缘也许会如话本中的小故事一般郎情妾意,就算不是花前月下缘定三生,至少也可以和个眼缘。如今眼缘都没得有,挑这些布料又能如何。

    “小姐呀,不是嬷嬷说,只是这女人呀,命都如此。”嬷嬷看着无尤,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自家的姐儿,虽说不上什么天姿国色,但是温润闲淡,有那么一股子出污泥的青莲质,怕是那国公府里也鲜少能有。“本就是不能做主的命,好歹着选个自己喜欢的衣嫁,也算对自己个儿的一点告慰了。

    嬷嬷的话拉回了无尤的心绪,她转头看了看每一匹都红的如斯艳丽的布料,不知怎得就觉得这些个红色似乎就是未来自个儿在那个大宅门里的写照,别人都看地见光鲜,谁都不说那些个说不出来的黑暗。

    “不如就这匹吧”无尤随便指了一匹颜色相对暗的,却看见嬷嬷脸色的为难,“若是不好,不如让娘亲给个意见去,我却实在不想看这些劳什子了。”

    “哟,这是哪门子的劳什子让我们无尤不舒坦了呀”一声清亮的女声伴着掀开帘子的动静。一个梳着连环发髻,下垂散发,一身嫩芽粉衣的少女走进了屋内。少女明眸皓齿,白皙的皮肤被淡色的胭脂衬托地好似腊月的白雪一般。虽然是一身淡雅衣着,但是暗苏绣彰显了奢华。

    “郡主来了!”袁嬷嬷忙要给来人请安,却被一旁梳着垂练双髻的丫鬟扶住了,嬷嬷笑了下,“既然贵客到了,那老奴先告退了。”说着就退出了门外。

    少女三步就跨到了无尤的身旁,看着这些子布匹,佯装蹙眉道:“这是打发我们无尤的吧,怎能送来这些不堪入目的劳什子来,若是我定然也看不上的。”

    无尤看着周青若那故意的样子,扑哧就笑了出来,拿着手中的书册就要打她,“叫你混闹,这京里可还有能管得到你的吗?”

    青若一屁股坐在了无尤的床上,嗔笑着:“我昨儿个才回京,这一早儿连膳都用的囫囵,赶着来看你,倒落下了不是,你说说你,真是的。”

    “哦,这般呀,那真是我这个小气丫头的不是了”无尤难得在这几日的沉重里笑出来,看见自己的闺蜜,明明和自己一般,却担心的一早过来,心中安慰了很多。

    青若摆摆手,然后好好的端详了下无尤,叹了口气。

    无尤看着她,不知她又耍什么幺蛾子呢,“怎得了?”

    “我想呀,若是以后再见你,怕是不那么方便了”青若指了指外面,“那边一家子都住在一起,看你就不比现在了。你说皇帝伯伯怎就把你许出去了呢?”

    “嬷嬷说的对呀,这女人的命怕是自己能做主的时候少,你以后也会这般的。”无尤看着自己幼年时候因为一盘棋扛上的小郡主,这一扛都有八年了。两个孤独的孩子,依偎着在一起取暖,让彼此都温暖起来,这便是她和青若吧。

    “我无所谓的,自小就已经知晓了我的命是皇家的,嫁也好不嫁也好都是位子上那位说了算”青若一摊手,看似无所谓,“习惯着习惯着就成了一种自然,倒是你,本是觉得该有自作主的。”

    无尤缓缓地拿起温着的茶壶,晃了晃,才慢慢地把面前的两个青花小茶杯注上茶,又接着把茶壶放了回去,这次抬眼看青若,浅浅的一笑,“我这个婚嫁怕也是敲山震虎的棋子。”

    “怎么个讲法?”青若的眼睛灵动地转了转,她本也有些感觉。

    “你也晓得我这个爹自来就看不得权贵,耿直的倔强。安国公那边,从咱大周开国就是不可泯灭的功绩,几朝下来,林家的势力在朝中盘错节,撼动不得。”无尤知道说这些本不对,女子不该参与政事,但是与青若也不是一次两次谈这些,眼角扫了下外屋的门,才继续:“圣上怕是常常被掣肘,对林家的势力多少早就不满意了。而我爹又是朝中对权贵最有意见的御史,而正巧只有一个女儿,还是个庶出。圣上便指婚了,如此明里暗里都是告诉林家——圣上不舒坦了。”

    果然是青若想的这般,“无尤你可知林善信在安国公家中的身份吗?”青若问,无尤轻轻摇头,“林善信,安国公第三个孙子,安国公二儿子的嫡出。我所知晓这位林三公子自小就被挂上神通之名号,传说文武双全,在安国公那儿宠的很呢。因为是我太子堂哥的伴读,堂哥那个不轻易夸奖人的家伙,对这个林三公子也格外青眼有加。很多人都说呢,不定这安国公的爵位就会将来被他继承。”

    无尤一边听一边思绪,青若说到这时,她竟笑了,原来竟是这般。“这个一出指婚,怕是林三公子与那安国公爵位要失之交臂了吧,我这还没嫁就已经这般搅和了,怪不得下聘书的时候就只派了个管家来,看来林家已经把我当眼中钉了。”

    “什么!”青若勃然,“这林家也太不知好歹了,竟然就赶打发个管家来!”

    无尤冷笑,怪不得如此的不待见,人家不是礼数不周,是压就来纪家发明火来了,怪不得惹了爹发那样大的脾气。

    “这林家就是再尊贵,能尊贵出我周家去吗?”青若还在火气上。

    “罢了,罢了”无尤看青若握着茶杯的指节都泛白了,忙就接过空茶杯,“都已经这般了,人家本来可以当国公的孙子,突然因为我这个不知所谓的纪家女就这样没了,有点邪火怨气的,也是人之常情。”

    “你倒是好脾气,这以后嫁进入去,还不定怎么欺负你呢!那大门子里想一个人不舒服的法子还不多了去了。”青若最受不得无尤这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

    “怎么也不比的你呀,哪是可以想发脾气就发脾气的。”无尤这些天也想了不少以后的事情,可是那些太遥远。“走一步算一步吧,规行矩步就好。”

    “你呀!”青若想了下,突然说:“这些天你就听我的吧,我来弄,你可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儿,他们想委屈,我可不许着!”

    无尤心里触动,这个丫头倔强劲儿又上来了,只得点点头,她明白,青若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怕自己以后在林家受委屈,便来给自己作势了呢。

    青若喝着茶,想着这么多年似乎如白驹过隙,日月穿梭。一转身那个每次都不肯让她悔棋说着举手无悔的无尤,现在却要出嫁了。虽然有那么多的担忧,可是也不能否认都已经长大的事实,本还以为无尤会嫁给那个一副儒雅小夫子样儿的林湛卢,却不想五年前林湛卢随着父亲外放官员。这一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便是有缘无分吧。那时林湛卢总是站在纪为用的身边看着无尤。小小的年纪、小小的心动、小小的惦念。

    “无尤,你说林湛卢还会回京城吗?”青若突然就很想知道无尤的心中可否有小夫子。

    “怎得突然想起他来了?”无尤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继续在绣花撑子里飞针走线。

    “就是很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是那副教书夫子的样子?”青若随口说。

    无尤手中的针顿了下,不自觉的轻扬嘴角,这一切都被青若看在眼中,“不一定吧,他也该长大了,应该变化了吧,倒是哥哥常常和他书信。”

    青若跳下床,坐到了无尤的对面,把脸凑到无尤面前,无尤猛一抬头吓地呼了一口气。青若眯着眼睛,咬着后槽牙问:“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呢?”

    无尤挡开青若,往后坐了坐,摇摇头,“倒也没有,只是他走的那日,爹爹带着我和哥哥一起送行,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可是儿时戏言又岂可当真呢。”

    青若把头支在桌子上,嘟哝着:“我一直觉得若是他一直在,怕是你这会儿早就嫁他了,运数呀总是这般。”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何要去想,平添烦恼。”无尤继续看着绣花撑子。

    “可是,也许那不是儿时戏言呢,也许小夫子他一直记得呢?”青若追问。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他渐渐总会淡忘。”无尤一针扎在了手上,血丝印在了白色的绉布上,竟然像朵梅花,“若是真的那就当是假的,既然没得选,我至少会努力接受这个婚事。”

    青若看着无尤,平静地绣着布上已经画好的夏荷,心中渐渐放下了最初得到消息时那种忧心。无尤虽然脾气好,但是她总有股子坚毅,就如她手中的绣荷,在淡淡相处中给人一种安然的力量,也许那个林善信也会如她这般发现,这般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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