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最后一点爱意,所谓道德责任干涸□□,即是无可掩饰的丑恶。

    一点晕眩。不忍心。舍不得。

    洗手间巨幅镜子里一条呆滞人影,嘲讽的目光像可以划破空气的利刃,樊云感到无处藏身。不能抬头看,幽邃的一点光芒将四周都淹没在黑暗里。摸出药瓶,手剧烈地颤抖着,药片倾泻而出,从掌心里弹起,溅在地上。

    越无法自控,越憎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樊云等心跳平稳了,慌忙清理现场。

    从洗手间出来。易非的背影依旧挺直着,像没有丝毫移动。走近了,空气里萦绕着一抹烟味。

    易非抬起头,“以为你又要逃了。”

    樊云微微笑着,“买单了。我们走吧。”

    樊云陪易非等着潘泽开车过来。樊云上前替易非开门,看着易非拢起裙摆坐进车里。易非抬头望着,樊云始终含笑。

    易非张开口,又抿了唇。

    樊云看易非匆忙地撇开脸,于是闭了车门。

    ☆、如是我闻

    等出租车,好一阵等不到。午后阳光依然热烈,让人睁不开眼。樊云感觉到浑身烧着。汗水不断涌出,要将身体多余的水分都蒸干。

    等到一辆人少的公交车。樊云穿到车厢后排,靠着车窗。冷气大开,阳光渐渐失去温度。车窗外的建筑、行道树、拥堵的车与行人,像将要融化的冰激凌,团成一抹抹斑斓的色彩。很近,又因为隔着玻璃,很遥远。

    一切都太虚幻。那些人影,像其他的物种。好像在动物园的观赏车里。观望着。这是一种群居的哺乳动物。他们有森严的组织,秩序井然的礼仪,精密的社会分工,每个个体只需要料理一小片生存。这一小片生存环境又充满繁琐的细节。类同于蜣螂滚动着笨重的巨球,西西弗斯一样不知疲倦地鼓足全力,挑战复杂地形,复杂到不为其他物种的他人所知。

    像经历了长途跋涉,不知何处而来,一路走到这里。

    身体越来越沉重,不堪其累。知觉滑出肉身。居高临下地观望,于是也看到自己,缩在狭窄角落里萎顿的驱壳。

    手中玩着的硬币,车子颠簸,刹车,硬币滚落,不知钻到哪里。

    醒来时已经坐过很多站。几乎到了终点。车和人都少了,路显得宽阔。下了车,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在站台坐下。几辆公交在眼前停下来,又咣地合上门,绝尘而去。

    樊云站起来,往回走。

    不远处停着小车。

    潘泽看着樊云走近过来,樊云的目光从她身上飘过,到车后门,敲了敲窗户。

    易非开车门,樊云挡着,隔着贴了遮阳膜的车窗,好一阵,樊云才拉开车门。

    “忘记给你。”易非说着,拿护照给樊云。樊云打开看,是她自己真实的那一本。

    易非说在加拿大新挑中几处房产,要樊云去决定。这几年陆陆续续做了一些安排,近来情势很紧张,樊云可以过去,帮她打理。

    樊云想了一会儿,收起护照。

    “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嗯?”

    “顾犀手下有一个叫沈钰的。我答应过他。取他一只手。”

    易非微微皱眉,“小潘……”

    “我去办。”潘泽从后视镜望,樊云只是点了点头,一贯的冷漠。

    “另一个是唐予歆,如果她要走,帮她平安离开。”

    易非迟疑了一阵,原以为樊云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易非知道唐予歆去见过她,樊云自觉有罪,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没什么难以理解。于是说,“好。还有么?”

    “就这些。”

    “那么你答应我了?”易非对着樊云。

    樊云手搭在门把上,摇了摇头。

    “你到底什么打算?至少告诉我。”易非忽然侧坐过来,拉住樊云的手臂,分明感觉到樊云颤了一下,“你还病着,年内迟早要动手术。叫我怎么放心?”

    “这不是理由。”樊云放轻声音,“不要,你不能因为这个负责我一生……我自己留了足够的钱,手术成不成都是医院的事情,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有什么区别?不要再安排我。”

    “就算你都可以,是我想照顾你。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多一天是一天。

    “我真的很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樊云,你知道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到你的呼吸。拉你的手,冷得像冰一样。血从你嘴里喷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能这样贴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易非抱住樊云的肩膀,泪水大颗大颗地坠下。

    樊云抹易非的泪,抹不尽,越来越多的泪水滚落。

    “不要这样……别这样……”

    樊云的力量一丝丝抽离,没有办法再支持下去。手覆在易非脸颊上,肌肤相亲,内心也瞬间崩塌,希望就这样屈服下去。嘴里喃喃地念着,不知道劝慰易非,还是同自己搏斗。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自语。

    “我是很懦弱的人,别让我心软了。就算我们再继续下去,病可以医,我可以不做思想依附你活着,但是我……已经……”

    心口又尖锐地痛起来,呼吸带着痛楚划割胸膛。

    “对不起!你怪我自私吧。……在顾犀那里,你不问我,我……我和她上床了。”

    易非目光里闪过痛楚。但樊云并没有看着她,神情漠然。樊云的视线漂浮着,闭目塞听,不肯再与周围有任何连接。

    易非更用力地揽住樊云,掌心触到樊云骨节清晰的脊背,“不怪你,不怪你。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帮你报仇。”

    “不。你没有听明白。是我对不起你。易非,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太不值得了。”

    易非愣住了。樊云还被紧紧搂在怀里。没有动,也似乎没有了气息。所有话都是从石缝里渗出,冰冷的,不带感情。

    “你……什么意思?”

    “不要再跟我了。放手吧。你当是放过我。”

    易非皱着眉忍住泪水,摇头。

    头脑里飞速转着,猜测樊云这些话的真假,但身体像完全不明白头脑的想法,只是出于本能地抱紧樊云。似乎有更坚定的信念早已封印在血液里,她只能用温暖去融化樊云,再无其余。

    易非的肩膀微微耸动。怀抱又温暖又无助。樊云昏昏沉沉,身体又困倦地似乎要融在这怀抱里。

    地狱之门就在背后缓缓推开。鬼吏钉耙一样的枯手紧紧抓住衣角,阴冷和烧灼一并沿着脊髓爬上。

    灵魂早已抽尽。她明明已经一滴不剩,仍然贪恋着被易非拥紧的片刻安定。

    无耻至极。

    樊云摆脱了易非,马上推开车门。

    易非侧靠着椅背,埋着头,无声无息。

    潘泽回头看着易非,又看着樊云从车后绕过,横穿马路,在路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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