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快来看!”
    他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震惊,结结巴巴地喊过了海泰安。
    原来是海东麟的父亲……潮生心里稍微安心了些,那个退伍兵正在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潮生已经顾不上羞耻了,他要尽快去医院!
    “帮、帮帮我……”
    他发出了虚弱的声音,而这时,海泰安也走过来看见了这一幕。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肚子却大得就像即将临盆孕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江潮生得了重病,那极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肿瘤。
    潮生的身体从沙发上滑落下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向海泰安伸出,抛弃了尊严,也顾不上自己在他们眼里是怎样的怪胎,只要能让孩子顺利出生,无论要他承受多大的屈辱都没关系,所以他向海东麟哀求道:“海、海老先生,求、求您,送、送我去、医院……”
    海泰安打量着这个青年,他的脸色很苍白,五官拧在一起,看上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穿着肥大的衣裤,已经被透明的液体打湿了一半。
    然后他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潮生的肚子上……
    不,这不是肿瘤,这……怎么好像是、是要生了?
    六十五岁的海泰安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是无论他多么想要否定它,它还是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差点怀疑是否调查有误,也许江潮生只是长得像个男人,其实是个……女的?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海泰安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荒谬!荒谬啊!
    他和他带来的兵都愣在原地,谁也没有说办,也没有半点动作,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进行着激烈的辩论,试图用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潮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没有时间去跟他们说明什么,只能虚弱地再次发出哀求:“求、求求你、们,送、我去、仁爱、医院……我、快……不行了……”
    理智已经快要被吞没,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一次恳求。
    海泰安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大喝一声:“看什么!还不把人扶起来!”
    不管这个青年做了多少让人不齿的事情,军人的操守不会允许他见死不救。
    在海泰安的一声怒喝下,他的几个部下终于回过了神,连忙去把潮生扶起来。潮生的身子重,自己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软绵绵地任由他们用押解犯人的姿势把他扶了起来。
    海泰安一看,又把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们几个什么脑子,把他抬上,快点!”
    受了训斥的汉子们抓着潮生的四肢把他抬了起来。
    海泰安领着他们正要往外走,却撞上了刚好买鸡蛋回来的吴妈。她一看屋子里多了那么多陌生人,其中几个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吓得手里的鸡蛋都掉在了地下,蛋黄蛋清淌了一地。
    “救命哪!救命哪!!抢劫啊!!!”吴妈平时爱听戏也爱唱戏,这一嗓子吼起来那是几里地外都能听见。
    生平头一次被当成了抢劫犯,海泰安虽心里不快,不过还是决定不同她一般见识,只是沉着声说:“让开!”
    吴妈的眼神透过他看见了被几个高大男人一起扛着的潮生,更加尖厉地喊起来:“天哪!你们这是要杀人哪!你们把人放下,我老婆子跟你们拼命了!!!”
    说完就扑上去想要抢人,海泰安忍无可忍,拉回这个蛮不讲理的中年妇女说道:“再不送他去医院才是真的要没命了。”
    潮生抬起沉重的眼皮,解释道:“吴妈、没、没关系……他、他是海、东麟的父、父亲……你给、海、东麟打个电话……让他……”
    “我知道我知道!”吴妈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转头对海泰安说,“原来是海老先生啊,对不住了啊,把您当抢劫的了,我带你们去医院吧,全市就仁爱医院能给族里人接生的。”
    吴妈心思单纯,潮生也从未向她透露过海东麟家里的事,所以她把海泰安当成了来探望媳妇的,好巧不巧碰上了潮生要生孩子。
    她坐在车里,一边安抚着痛苦不堪的潮生,一边堆起笑脸对海泰安说:“您来的可真是太巧了,要不您的儿媳和孙子就有危险了!”
    车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海泰安和司机,吴妈嗓门大,这话他们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然后就在脑中一遍遍地回荡着,震得脑门嗡嗡直响。
    儿媳……孙子……
    海泰安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干脆当这女人是在疯言疯语。
    车子的轮胎突然打了个滑,司机擦擦额上的汗,磕磕巴巴地说:“司、司令,对、对不起……”
    仁爱是华国最大的私立医院集团,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附属医院,而帝都这家是他们的核心所在,集中了仁爱最优秀的专家和最好的医疗设备。但他们要去的并不是仁爱总院,而是它下属的一家小型医院,叫仁爱镜慰,位置偏远,但是从山庄过去却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也是海东麟当初决定搬来这里的原因。
    车上的时候,吴妈给海东麟和医院的主治大夫分别打了电话,所以当他们来到仁爱门口的时候,已经有护士推着救护车在等待了。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士对着海泰安的几个兵凶巴巴地命令道:“快点吧孕夫抬上来,说你呢,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啊!”
    可怜这几个退伍的特种兵,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硬是被一个中年护士的话说得神魂出窍。
    护士监督着他们把潮生抬上了救护车,然后对着吴妈和海泰安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吴妈一推早已石化的海泰安说:“他,他是孕夫的公公。”
    这一声公公让老头子更加凌乱了。
    “哦,那跟我来吧,通知他的配偶了么?”
    吴妈:“通知了,正往这里赶呢。”
    两个护士快速推着潮生进了医院,仁爱镜慰说是医院,其实看上去更像一栋私人别墅,占地面积不过几百平方米,楼房也只有两层,门口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这里是家医院的标志,全部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大夫和三个护士。
    可进入内部后才发现,除了规模小了点,这里和正规医院没有任何不同,不光医生和护士们都十分专业,而且这里的仪器和设备都是最先进的,比普通医院还要好上几分。
    除了吴妈和海泰安,其他人被挡在了医院门口。剩下两人跟在两个护士的后面匆匆往里走去,转了两个弯后,停在了手术室门口。
    “产夫情况很紧急,等不到他的配偶了,家属在门口候着吧,医生已经在里面准备了。”
    说完,护士们就推着潮生进了手术室,大门只打开了一下就“哐”的一声阖上了。
    留下了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海泰安和喋喋不休的吴妈。
    “海老先生您高兴坏了吧,这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我们族里的其他男人很少有这么快的。”
    “您别担心,这里的大夫很高明的,我儿子那时候比潮生的情况严重多了,后来父子平安,什么事都没有。”
    “海老先生您刚才可吓死我了,怎么来看潮生带那么多人啊,不过好在有他们,要不咱们俩可抬不动潮生取!
    “啊呀,您儿子还没来呢,他天天把潮生当个宝疼着,磕一下都心疼的要命,结果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在家,话说潮生的预产期不是后天么,怎么今天就要出来了呢?”
    海东麟最讨厌有人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而吴妈无疑是话唠中的战斗佬,他本来就乱糟糟的脑子现在像是有几百只苍蝇飞舞一样,嗡嗡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疼。
    可是他没有打断吴妈,因为至今他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男人……生孩子……孙子……
    这几个词语汇聚在脑中发生了化学作用,变成了一颗原子弹,把他的理智炸得片甲不剩。
    海泰安出生于军人家庭,家风严谨,做每一件事都要求有规有矩。后来哥哥从政他从军,更是把这一原则贯彻到底。所以他六十五的人生一直都是不偏不倚,没有出过岔漏也没有什么惊喜,平平顺顺地活到了现在。
    可是今天,老天爷把欠了他一辈子的惊吓和意外一股脑地还给了他。
    太看向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除了他和他带的人,所有人都对男人生孩子这件事没有任何意外,好像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大惊小怪的自己反倒成了异类。
    就在他们把潮生推进手术室,路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秦院长,又有产夫送来了吗?”
    父母要他巡视一下自家医院,让他学学如何管理,好在他毕业以后直接进入医院高层工作。仁爱镜慰是今天的第一个目标,不光是因为这家医院人员结构简单,巡视起来不用花多长时间,而且他本身就很吸引自己。
    秦院长点点头,“刘大夫正在给产夫做剖腹产手术呢。”
    “哦……”
    仁爱镜慰是唯一一家可以接受境族人生子的医院,也是仁爱集团里唯一一家带有福利性质的医院,每年他父母都会投入几百万来维持这家微型医院的运作,而收入连成本的一半都不到。卫璋对这样的做法十分不理解,可是他父母说,设立这家医院的初衷就是为了感谢境族人对他们曾经的帮助,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仁爱。
    卫璋虽然行事乖张,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所以没有再质疑父母的做法,反而对这家医院以及境族人好奇了起来。
    于是就决定把这里当成今天的第一站。
    也是他运气好,刚来就碰见了有个男人要生产。
    他翻着手中的客户资料,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吓得他差点把它掉在了地上,
    “江潮生!”他大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秦院长扶了扶眼睛,指着手术室的方向说:“嗯,就是刚推进去的那个。”
    “什么!!!”
    卫璋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了出去,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秦院长。
    剖腹产手术紧张地进行着,门口坐着心思不一的三个人。
    吴妈自然是担心潮生的情况,不过她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应该多安慰安慰他的家属,让他们不要太担心,于是使劲地找话说。
    海泰安烦不胜烦,却没有打断她,因为从她的话中,他知道了不少情况。
    卫璋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发呆,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
    江潮生居然是境族人!而且还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虽然已经放下了对他的念头,可是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震惊之余,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江潮生在他面前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打击。
    “东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海东麟开着车疾驰在马路上,四个轮子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一路上不知闯过了个多少个红灯。早在他得知父亲带着人冲进了山庄时,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公司跑了出来,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下属们。而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宋珏也跟了出来,因为他从没见过东哥如此慌张的样子,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想跟着过来看看情况。
    海东麟没有时间和他解释,宋珏又相当固执,只好把他也带了出来。几十年的兄弟,他并不怕对方知晓潮生的情况。
    他不知道父亲会对潮生做什么,他怕他会在发现潮生的体质后把带当成异类带走,然后用他的特殊体质来做文章。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即使对方是他的父亲,也别怪他这个做儿子的太狠心。
    他记挂着潮生的安危,根本没听见宋珏的话,后者看他如此凝重的神色也就不再说话了,只希望自己一会能帮得上忙。就在这个时候,海东麟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海先生啊,我吴妈啊,多亏了你父亲,我们已经到医院啦,潮生正在剖腹产呢,你别担心,路上开车小心点。”
    吴妈的话让海东麟微怔了一下,随后就稍微松了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略微安了些。他没想到父亲不仅没有对潮生做什么,反而还帮了他。
    宋珏在一旁关心地问道:“东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海东麟:“一会无论你看见什么事都不要太惊讶。”
    宋珏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就只好按下了心思静观其变。
    吴妈尽职尽责地给每一个她认为需要通知的人都打了电话,所以杨岸青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就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急匆匆地从家赶了出来。
    一路上,他的心都七上八下的,潮生明明是后天预产期,怎么会毫无预兆地提前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潮生现在怎么样了?海东麟为什么没照顾好他?
    带着这样的担忧,杨岸青驾驶着车辆飞速往城外开去。只是这次他的心里不光有对潮生的担心,还有一份难以名状的不安,让他越发得焦躁起来。
    海东麟和宋珏在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仁爱镜慰医院,刚下了车,海东麟就迈开长腿火箭一般地冲了进去,宋珏望了这个奇怪的建筑一眼,也跟了进去。
    来到手术室门口,海东麟一眼便看见了父亲、吴妈,还有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男孩。
    他顾不上别的,开口就问:“潮生现在怎么样了?”
    吴妈:“进去半个钟头了,刚才护士说潮生情况很紧急,但并不危急,好在海老先生及时把他送来了,所以你别担心,在这等等吧。”
    海东麟看向父亲,道了一声:“谢谢。”
    海泰安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术室的方向,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东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刚想拿出烟却突然想起了这里是医院,只好又放了进去。
    宋珏也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手术室门口,和海泰安打了声招呼后,疑惑地看着这里。
    这是个什么地方?外面看来像民宅,里面却好像是个诊所?手术室里的人是谁?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东哥的父亲也在这里?
    在这种气氛下,他无法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只好静静地带着着手术的完成。不过在他环视了一圈后,倒是发现了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一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年轻人。
    宋珏走过去对他说:“你不是卫家的……”
    从海东麟和宋珏进门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两个人,猜测着到底谁才是江潮生的男人。他想起了那些被贴在学校信息栏里的照片,似乎另一个主角是戴着眼镜的,那么难道就是……
    与医疗系统打交道的没有不知道林氏制药的,也没有不认识海东麟的,卫璋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宋珏对他来说就显得陌生多了,他疑惑地问道:“我是卫璋,你是?”
    “我叫宋珏,我认识你的父母,你的十八岁生日宴是在裕丰办的吧。”
    卫璋点点头,没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地扫过海东麟,心里暗暗把自己和他比较起来。
    他曾经无数次猜测过要和江潮生携手一生的男人是谁,却没想到还是他认识的。而且那是一个比自己更加成熟老练、更加懂得掌控人心的男人。
    可海东麟给他的印象却称不上好,虽然他对每个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他却本能地从他客气的态度里察觉到了冷漠和自傲。这样的男人看似亲和,其实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和江潮生的单纯直率刚好相反,反差这么巨大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海东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的全部心思都挂在了手术室里的人身上,不知道有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正在暗暗跟自己较着劲。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一向多话的吴妈也停止了唠叨,紧张地看着手术室的那扇门,期待着它什么时候能够打开。
    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间,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一直目不转睛的吴妈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兴奋地喊了起来:“好了好了!手术好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手术室的大门,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伴随着急速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我来了我来了,潮生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巨大的肿瘤:我是我妈一个人生出来的,跟姓海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妈good job!
    正文 孽海潮生 第81章
    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手术室的方向,除了宋珏。
    在他听见这个声音的第一刻开始,就好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让他太熟悉了,在他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七年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这个声音,即使分离的了八年,也好像刻印进了灵魂一般无法忘却。
    时间被定格,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起来,宋珏缓缓的转过头,看见了冲这边飞奔而来的人――
    因为记挂着潮生的情况,所以把车停在门口就匆忙跑了进来,他的眼神一直挂在手术室的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宋珏。
    手术室外,海东麟和吴妈站在大门口,紧张地等着里面的消息,海泰安依然坐在凳子上,透过儿子的背影望着里面。
    杨岸青凑到海东麟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和他们怀着同样心情的还有站在较远处的卫璋,手术室门外都是江潮生的亲属他不好上前,可他同样担心着里面的人。
    虽然各怀心思,但所有人都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在所有人期冀的目光下,那扇蓝色的门终于露出了一个缝隙。这时候,海东麟屏住了呼吸,紧张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像一声惊雷划开夜空,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就连海泰安也因为这声音心中激荡,站起来走到了门前。
    带着眼镜的刘医生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有一个用白色的棉布包裹着的婴儿,非常小的一团,比普通的新生儿都要小。刘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问道:“哪位是孕夫的配偶?”
    海东麟好像在梦中一样,迟迟没有反应,倒是吴妈推了他一把说:“暖,就是这个。”
    刘医生托着婴儿伸到了海东麟的面前,“是个健康的男孩,3斤5两,境族人里面个头不算小了,恭喜你。”
    被团团棉布包裹着的婴儿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和一双肉乎乎的手,看上去还没小猫大,他的胎发很浓密,皮肤通红通红的,正不安分地动着小手小脚,这么小的一团,嗓门却出奇的大,哭得胸膛起伏个不停。
    海东麟始终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潮生的情况,于是问医生:“孩子的爸爸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父子平安,抱着孩子去看看他吧。”他把孩子又往海东麟这边凑了几分。
    海东麟低下头,看着那不停哭闹着的一小团,迟迟不敢去接。
    这就是他的孩子?他和潮生的孩子?
    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可真当这个小生命来到世上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立刻进入爸爸的角色。
    杨岸青笑得很开心,八年前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在姜医生那个狭窄的地下室里,唯一陪伴他的,就只有姜百草和一堆冰冷的一起。可是今天,潮生的周围有这么多在乎他的人,杨岸青心里没有半点嫉妒的想法,只有高兴。
    他拍拍海东麟的背:“怎么了,傻爸爸,接啊。”
    海东麟如梦初醒,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了孩子。宝宝被抱进父亲怀里的时候,哭得更加响亮了,小拳头挥舞着,双脚也无意识地乱蹬着。
    海东麟茫然无措地看着医生:“他这是……”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你也是。”回答他的却不是刘医生,而是在他背后的海泰安。
    海东麟回过头,看见父亲的眼中闪着让他感到陌生的光,没有他平日强势的样子,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这时他才发现,在他记忆中一直如冷酷刚强的父亲,其实早已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在他成为父亲的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缘关系的羁绊。也让他和海泰安之间冰冷了几十年的父子之情开始融化。
    海泰安没有说什么,他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尽管他的出生方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吓,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也是这样的一个晴天,秀之比预产期提早一天开始阵痛,他急匆匆地送妻子来到医院,也是像这样怀着激动和紧张的心情站在手术室门口。
    那时候的并不比海东麟好到哪去,他不停地在门口踱来踱去,身体里像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也停不下来。
    后来……后来是怎么样的呢?
    好像,他也是和现在的东麟一样,带着恐慌的心情不敢去接过脆弱的新生儿,生怕自己伤着了他,也担心自己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可是在他抱过孩子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通通都不见了,心里被那个柔软的物体所填满,眼神一刻也不想离开他。一种为人父的喜悦充满了他整个灵魂,让他心神激荡,久久无法言语。
    在那一刻,他在心底暗下决心,要让他的儿子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要让他一生平顺无病无痛。
    他做到了,他的儿子无比优秀,所有人都夸赞他教子有方。他早已不需要长辈的给予,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更加出色。
    只有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渐走渐远,直到堕入寒冰。
    他一直认为自己有个失败的婚姻,却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却发现,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等他回头想要弥补父子之情的时候,儿子的人生已经和他的变成了两条笔直的平行线。
    海泰安不知道为何看见新生儿的瞬间,他的脑中会浮现这么多的往事,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和三十五年前太过相似,也许是婴儿的那一声啼哭终于唤醒了他麻木的心。
    “去吧,去看看你的……”海泰安一时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江潮生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只好借用了医生护士的话说,“配偶。”
    尽管他很想抱抱自己的大孙子,可现在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刻,自己不应该多做逗留。
    海东麟微微颔首,眼中没有了平日里对父亲的防备和疏离。
    就在海东麟抱着孩子正要进去的时候,他听见父亲在他身后说:“帮我跟那孩子说一声……对不住了。”
    海泰安从未对什么人低过头或者服过软,就是在妻子林秀之面前,他也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家主,从来都只有他指责别人的份。
    可是今天,他愿意真诚地同江潮生道一声歉,不仅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更因为他觉得儿子因为有了他,变得不再那么冷酷无情,也不再和他母亲一样,看似美丽端庄,实则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看着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海泰安转过身,离开了这家医院。
    杨岸青其实很想进去看看,不过那个年长的护士挡住了他:“孕夫需要静养,除了配偶都别进去了,改天再看吧。”
    他只好作罢,不过还是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使劲想要透过门缝往里看。不过看了一会他就发现海东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连潮生的轮廓都看不着。
    算了,还是把时间留给这一家子吧,父子平安就好,等潮生好点了再来看他的外甥孙,话说他三十五岁就当了舅爷,这辈分可不是一般的高。
    杨岸青的心情很好,就是总觉得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在盯着他,就好像要把他身上看出个洞似的。
    “杨……泽……”
    一声并不响亮的呼唤传入杨岸青的耳中,让他整个人被瞬间冻结,僵在了原地。
    就如同宋珏了解他一样,他又怎么会忘记这个声音?相伴七年,分离八年,从认识这个人开始,整整十五年他都生活在一个叫“宋珏”的魔咒之下,无法自拔。
    他……他会什么会在这里……
    海东麟给了他三月之限,他却一拖再拖,现在已经是最后几天了。所以这阵子其实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没什么的,知道就知道呗,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以宋珏的滥情,估计身边早不知换过多少茬的人了,哪还能记得他?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迟迟不肯踏出这一步。不光害怕对方会抢走阳阳,更害怕一看到宋珏,就会勾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而如今,这人在在这里,就在他面前,仅仅是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杨岸青就觉得身上虚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一直以为八年的时光早就让他彻底忘记了这人,却原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心痛得无法抑制。那些屈辱的过去,一腔真心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感觉如此清晰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阿泽……”
    宋珏又唤了他一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生怕自己的鲁莽破坏了这个美好的梦境,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怕惊动了面前的人却更想让他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
    在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杨岸青闭上了双眼,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转过身,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说:“我的名字是杨岸青。”
    “杨岸青……岸青……”宋珏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呢喃着他的名字。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的狂喜就被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杨泽会怎么看他,是无所谓,还是厌恶,甚至仇恨?
    比起他印象中的杨泽,面前的人看上去更加结实,八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让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眼前这个叫杨岸青的人有着和杨泽一样的面貌,却让宋珏感到陌生。
    杨泽把自己当成了生命的全部,他看他的眼神是迷恋的、痴情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眼中尽是防备,就好像怕他会抢走什么一样。
    他做了太多的事,不仅耗光了杨泽对他的爱,也让他们之间本就薄弱的信任荡然无存。如今就连最普通的问候都做不到。
    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了千重万座山,我过不去,你也别想靠近。
    看气氛不对劲的吴妈早就闪到护士办公室找她们聊天去了,卫璋在看到海东麟抱住了婴儿的瞬间也倍感失落地走回了院长办公室。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了宋珏和杨岸青。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原来,你改了名字……”
    杨岸青冷冰冰地问:“找我做什么?”
    “找你……”宋珏不知该说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知对方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去找他?尽管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找到杨泽变成了他人生唯一的信念,一次次的挫败让他曾经想要放弃,可一想到这样一来就会让杨泽这个人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他就会疼得像是要死过去一般。
    “你、你还好吗?”
    杨岸青:“挺好的。”
    宋珏:“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好吗?”
    妻子和孩子?
    杨岸青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给问住了,孩子的确有,妻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宋珏是哪来的这个念头?况且,他不认为宋珏会知道阳阳的事。
    不过他没有选择说明,而是含糊地答了一句:“都好。”
    听见他的回答,宋珏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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