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来的是瑞珠,秦可卿的另一个大丫头,宝珠轻轻舒出一口气。瑞珠先看一眼宝珠,接着向着绿珠笑道:“原来你在这儿呢,害我找了你一圈儿,快去,领人找缎子,半天找不到想要的那一匹,我说这事儿除非绿珠,她心细,记好,就使人到处找你。谁知你竟在这里。”

    绿珠的脸晴不定:“你哄我的吧,是怕我难为宝珠?”

    瑞珠正色道:“你看我是说瞎话的人吗,真等着你。”

    绿珠虽咽不下这口气,到底得给瑞珠几分面子,又怕真是秦可卿叫,便只得一甩袖子,着个脸走了,临走时又大力摔了一下门儿,宝珠沉痛的闭一下目:摔坏了又是事儿!其码大冬天的得受冻吧!

    这里瑞珠拍了宝珠的肩一下:“你又惹她!”宝珠也不分辩,笑请瑞珠坐。

    瑞珠却不肯,宝珠奇怪地看着她,就见瑞珠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还有几分掩不住的焦灼:“宝珠,我问你一件事。”瑞珠轻声道:“你说这三年来,待你如何?”

    宝珠便在心里敲响警铃,面上则不动声色:“这还用说,我跟了一个好主子。”

    瑞珠便握住她的手:“我就说你是个懂事的,不白让疼了你,”瑞珠的声音有些急:“知道你昨个儿值夜没怎么睡,原不该来找你。可是又不能不来找你,方才……”

    宝珠猜瑞珠可能真的碰到急难的事,话都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宝珠不由觉得奇怪,什么事能让一个稳重人慌成这样,忙含笑问:“怎么了,瑞珠姐姐?”

    瑞珠白着一张脸:“宝珠,咱们***簪子找不到了。”

    宝珠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听倒笑了:“当什么要紧事,你也忒小心了。那样和善人,还怕她扣你银粮不成,还是怕绿珠给你排头吃,姐姐,不是我说你,她是陪嫁来的,你也是陪嫁来的,何必惧她成这样,须知有些人不识敬,不说你忍让她,只以为理该骑在你头上。”

    瑞珠却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宝珠,”瑞珠说着话拉开门往外看了看,又啪的把门关紧,然后把声音压低,看着宝珠说出一番话来。

    宝珠听毕,脸也跟着变了色。想了想快速拿过放在矮登上的外边衣裳:“姐姐,这样的事儿,并不能怪到你的身上,我只求你一句实话,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是不是?”

    看到瑞珠点头,宝珠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她有些暗恨自己大意,当年选到秦氏房里是她失算,她本以为出了那档子事,晋升的名额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王婆子的话是没错,家生的有脸面的占七个,可还有没有脸面的呢,赖升家的连银蝶都防,怎么会允许自己去主子前露脸。加上赖升家的又添了不少坏话,那可都是当着自己的面儿说的:“这个宝珠,原来看着还好,人老实,也知进退,可谁知都是装的,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若这样的人得到晋升,其他人会冷了心,还是放她在使丫头里煞煞子,等改好了再放她上来为好。”

    尤氏往日虽看宝珠不错,今听赖升家的一番话,便想也未想:“这丫头若真是这样,就不必上来了,我平时最恨奸滑取巧之人,就该把她远远的打发了。”

    散了后,宝珠回到自己屋子,也不理周围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她倒真想让尤氏把自己撵出去,说实话自她醒过来,接受了这个身体的记忆,心里就有一个愿望,赶紧的脱离了宁府,她才不要淌这趟浑水,到时沾的满身腥不受打听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贾珍追杀,因为红楼里隐约暗示,贾珍扒灰儿媳秦可卿,可能这个宝珠是知情人。她才不要时刻活在惊恐中,就算最后留在铁槛寺保住一条命也不行。

    可事情往往难遂人心愿,原先宝珠想晋升时,机会被人夺走;现在她想缩身时,机会却找上门儿了。第二天宝珠正在擦拭会芳园亭子上的石栏,一个看着比她大上两三岁的女孩子走过来:“你是不是叫宝珠,快跟我来,有好事。”

    宝珠也不知道她是谁,只听旁边有人上赶着叫‘瑞珠姑娘’,又问:“大好?”女孩子和气的一一应了。宝珠这才知道她就是瑞珠,秦可卿的陪嫁丫头之一。

    宝珠自不能违抗新主子的传唤,就由瑞珠领着,去见成亲不到一个月的新。

    和想像中的一样,秦氏果然有着一付风流婉约兼具端妍妩媚的相貌,她笑对宝珠道:“我的陪嫁丫头翠珠,身上起了东西,怕过给人,只得打发走了。如今只剩了绿珠、瑞珠、润珠三个,正要补一个上来,凑巧听到你的名字,正好和她们相合,从今天起你就到我房里来吧,以后就跟着瑞珠。”话不多,且说完就让宝珠出去了。

    宝珠又能怎么样?依与不依没她说话的余地。只是过后思忖:秦可卿看起来确实是个温和的人,按理不该公然违背尤氏的话呀。

    但很多事都是说不清的,宝珠闷闷的来到秦可卿处,也顺理成章晋升为三等丫头,宝珠有怨言便也认了,谁和钱有仇啊。只是她仍旧牢记着一点,瞅机会离了贾府,想法子把身契弄到手。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来的如此快。公公染指自己的儿媳,贾珍又是世袭的前程,如果事情败露哪怕一星半点儿,夺爵还是轻的,闹不好一家子都得跟着陪葬,那打的可是朝庭的脸面,大冬天里宝珠的额头渗出一丝汗来!

    瑞珠说的明白,秦可卿净衣房更衣,贾珍直闯进去,挣脱之后秦可卿的簪子找不到了。

    冷静下来宝珠不由一怔,以她三年来暗地里的观察,秦可卿看着柔弱,内里却是一个再要强不过的人,她会毫无保留的把此事讲给丫头听?还有,一个瑞珠不够,还要扯上一个自己?越想越不对,宝珠不由放缓了穿衣的速度。

    旁边瑞珠大概等不及,压低声音催:“不愿惊动太多人,便命我来找妹妹你。还请快些儿个,事情刚发生,我们仔细些,说不定能找到。”

    宝珠不由心中一动,忽然问:“瑞珠姐姐,你是否有事瞒着我,绿珠姐姐就算有事要忙,或说是嫌她脾气不好,还有润珠呢,润珠姐没事啊,刚刚我还听到她找一个姐妹借花样子,这么悠闲,放着体己人不用,怎么会选中我?”

    就见瑞珠被问地一怔,半晌方沉声道:“妹妹糊涂了,绿珠的心思谁不知道,她现在一心想着当蓉大爷的身边人,对还能有真心?而润珠,那心眼儿太活了,自是要防着她,这事传到太太耳里就完了!”

    宝珠心中冷笑:只怕不只如此,只怕秦可卿更不放心我,宝珠肯定,秦可卿肯定没让瑞珠把贾珍调戏她的事说给自己!

    但同时也想到,秦可卿瞒着自己是绝对的,但命自己和瑞珠一起去找簪子应该不是假的,瑞珠还没胆大到敢假传命令这个地步。

    思想间宝珠已换好衣服,为了行动快速些,宝珠和瑞珠分头找,瑞珠从前厅往净手房方向绕,宝珠则从后面抱厦开始,这两条道恰是秦可卿去时和回程走过的。

    宝珠找的也算仔细,就是一片落叶她也会踢开看一看,谁知走了一多半儿,仍是一无所获,宝珠不觉皱起眉头,她忽然记起秦可卿没事儿常爱到会芳园的石亭里坐坐,尤其心情不好时,可按说出了事的人下意识反应是往家走,秦可卿会不会与众不同些?

    宝珠决定试一试,却又怕人发现,大中午的去净手房尚说得过去,去石亭怎么看都不合理,但,还得去。宝珠暗自祈求不要让人发现。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冷不丁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就听有人笑着问:“这不是宝珠么,在作什么,大冷天的也不歇一歇?”

    宝珠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回头,一个尖脸颌、眼角有些往上吊的丫头打扮的女孩儿正冲着自己笑,宝珠怔了一下:“是你,玉翘?”

    宝珠立即想起方才那两个丫头的言谈,组织到一起就是,贾蓉和玉翘有一腿。

    一想到这个关系,宝珠心里不由暗生警惕,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忙笑答:“能有什么,我的帕子找不到了。姐姐呢,怎么也不歇个晌?”

    玉翘面上明显露出不信,口里却笑:“以为是什么,也值得急成这样,就是银锭子金元宝也不值得这样吧。”她说着这些时眉眼吊得更高了,象一头狡猾的小狐狸。

    宝珠更不由加了几分小心,又笑:“东西虽小,却是求着四姑娘给画的;刚开始配不好线,又求咱们给起了针;搭上我也绣了两三天,费了这么些心神,总不能就让它这么丢了去。”见玉翘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忽然生了一个主意,遂含笑央道:“左右姐姐你没事儿,能不能也帮着找找?得了我定拿件好玩儿的物事谢你。”

    便见玉翘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儿:“我倒想帮你,只是今儿该我当值,赖大娘前晌刚说了,不要以为蓉哥儿陪着太太出了门子,就万事不经心了。妹子也知道,这几天咱们府里要来贵客,天香楼就要派上用场了,吃饭时管事便送来了钥匙,我正要着人打扫呢”。说完也不待宝珠答话,脚不沾地径自去了。

    宝珠冷笑一声:这时侯知道紧了,方才怎么就有闲功夫问东问西!心中却是遂了意,却也不敢再去石亭,返身又往前走。却见瑞珠急急迎面而来,可见她找的还挺快,

    宝珠忙低声问:“得了吗?”

    瑞珠眼中的光便暗了一黯,也低声答:“没有……”。瑞珠明显比宝珠更急:“宝珠,找不到可怎么好?!”

    见此情形宝珠心中不由一叹:问我我又问谁。

    只是相比瑞珠她却更清楚一点,越急越不能慌,不然更得坏事儿。于是不由得将声音放柔:“事儿已出了,急也没有用,依我的主意,也别这么两眼一抹黑的找了,倒落人口舌。”便把方才玉翘拿话试探的事儿轻轻告诉了瑞珠。

    一番话瑞珠的面色变的灰白,牙齿也扣扣作响:“要这么宝珠,我们两个只怕活不成了!”言毕仿似撑不住,身子软软的往后就倒。宝珠倒没料到瑞珠是这个反映,心里暗道:是你活不成吧。

    只是宝珠有些看不上瑞珠的软弱,按理说瑞珠不是担不起事儿的人,秦可卿身边三个大丫头,平时秦可卿最倚重的就是瑞珠,但事到临头却看出高低来了,事儿出在秦可卿身上,秦可卿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至少做到了表面冷静,没有掉眼泪,没有怨命苦,而是第一时间想法子遮掩,就是使自己和瑞珠来找那支簪,也将真相瞒着远一些的自己。

    思至此宝珠缓缓说了一句话:“也未必,我倒觉得,只要好好的,我们就不会有事,何况就真如姐姐说的那样,急又有何用?倒不如设法将此事料理干净了。”宝珠看得十分明白,眼前相依着过了难关才是首要任务。

    几句话瑞珠作声不得,她不是个糊涂人,深知宝珠话里的道理。但她到底年长两岁,点头的时候未免生些疑惑:什么时候,这个遇事儿能躲就躲的小丫头变样儿了,平时见她,总是一付懒懒笨笨的模样儿,更别提什么主见了。

    宝珠却丝毫不理会她的疑虑,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到石亭里呢,便向西一指:“这里说话不便,咱们去那里。”宝珠边说边引瑞珠来到亭内,口内犹道:“这儿地势高,有个人来人往的,咱们一眼就能看得到。”

    瑞珠一看倒也是。心中的疑惑却也跟着重了几分,主要是对宝珠的转变,平时的宝珠,有些小聪明不假,可从没有这么细心过。她哪知道宝珠最怕的就是秦可卿的信任,怎么敢表现的那么好!

    宝珠却忽然问了一句:“姐姐先给我说实话,咱们大……老爷得手过没有?”倒问的瑞珠一愣怔,她实在想不到宝珠会将话问的这么直接,脸便腾的一下子红了:“啐,这也是你一个女孩儿家问的?”却听宝珠淡淡笑道:“这是急要紧的,现如今我们两个是一条藤儿上的,闲着没事儿问这些,难不成我嫌命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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