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宝成坐立不安、连脑袋顶儿上也冒汗的狼狈样儿,宝珠实在不好表现的太过,想了想只好自我安慰,云公子小孩儿家家的,看着可不象坏人,兴许晚上就送回来了。

    但宝珠还是给哥哥使了个眼色,趁嫂子不注意悄声告诉陈宝成:“哥哥,这事儿我们做得有些莽撞了,你先别给嫂子说,省得她跟着着急。”

    其实宝珠是怕她嫂子翻脸不认人,宝珠早看出来了,自家嫂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把婆婆骂成那样的女人,为啥对小姑子笑脸相迎,还不是看在自己出手尚算大方的份儿上,也是掂记着以后能沾光儿。现在要是听到自己和哥哥给陌生人垫了银子,还不一蹦三尺高,说不定立马就要划清界限,硬逼着哥哥把事情全推到自己头上。

    而这并不是宝珠愿意看到的,嫂子对娘是挺差的,但至少对哥哥没别的外心,那这样闹起来只会让彼此感情更糟,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宝成自是知道老婆是啥人儿,忙应了,又感激地看宝珠。宝珠也知道在这里等不是办法,遂起身告辞。陈宝成往外送的时候抹汗道:“妹子这事儿都怪我,但事情未必就到我们想的那个地步,云公子到底是蒋相公的朋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宝珠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哥哥,若云公子派人送还银子,一定要赶紧给自己送过来。虽如此说,宝珠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提议的是哥哥,掌舵的却是自己,当时谁知怎么被猪油蒙了心,说到底本不该轻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宝珠只有在家里等,谁知一连四天,除了陈宝成过来一趟送了些豆油外,云公子就象断线的风筝,飞得没了影儿。宝珠这才真急了——回去怎么跟秦可卿交待呢!

    可是再着急,宝珠回宁府的时间却是转眼到了,刚吃过晌午饭,宝珠正刷碗呢,六儿和锦屏就到了,这次绣春没有来。

    一来六儿就催她走:“陈姑娘,咱们府里正忙,得赶紧走。”

    宝珠很是奇怪:“再忙差这点儿时间,给我的是五天假,到今天晚上才到呢。”宝珠答话时下意识看了一眼锦屏,锦屏眼里似乎有着淡淡的焦急,但也只是说:“前几天老爷太太不是说,府里要来贵客了么,本定的是这月中旬,谁知提前了,现在不只咱们府,连西府一样忙乱,我听瑞珠姐姐说,原本只东安郡王一个来,现今连王妃也一并过来。”

    宝珠便不再多问,她原也没带什么东西,只两身秦可卿给的衣裳和那个锦匣,宝珠想了想,返身进自己屋,她得收拾东西。

    很快宝珠就把衣裳包好了,宝珠又把藏在柜子顶的垂珠簪和银票拿下来,往匣子里放时却犹豫了一下,匣子里东西其实并不多,除了几件不大值钱的首饰和碎银子就没别的了。但宝珠还是从里面拿出大部分来,秦可卿的银子估计是泡了汤,可并不表示就不能孝敬自己亲妈了。

    然后宝珠出来,先将包袱和匣子放在桌子上,又当着六儿和锦屏的面将碎银子给了她娘:“妈,这是我这几年攒的月例钱,在府里也花不着,您拿着量盐买米用吧。”

    宝珠娘也知道留不得女儿,接过银子眼里就含了泪,六儿只作看不见,又一迭连声催宝珠动身,宝珠却突然道:“妈,我这次走,下次回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天我吃的酸豆角,觉得很合口儿,府里姐妹们一向待我好,我拿去让她们尝尝鲜。”

    宝珠娘忙道:“这有什么,还有两罐子呢,我这就去给你拿。”

    宝珠却笑;“没得我在这里,倒让老的动的道理,妈你在这里陪客,我自己弄就成。”遂起身往灶间里走。说是灶间,其实是一间很小的屋子,灶台盘在西墙,腌豆角就放在窗台上,宝珠进去就把门儿关严了。

    外面六儿、锦屏等了一会儿,见宝珠有一回子没出来,六儿就有些坐立不安:“这陈姑娘,平时做事蛮利索,这次有些慢了。”

    宝珠娘便陪笑:“劳您担待着些。”正说着宝珠匆匆打里面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瓦制的罐子。

    六儿就站起身:“可算出来了。”此时宝珠娘虽舍不得女儿,也只好含泪把女儿送出门去。分手时宝珠未免说些请娘保重的话语,接着依依不舍的告别。

    一路上六儿将马打得飞快,宝珠皱眉道:“难不成去赶着领银子,颠得我都坐不住了。”六儿只作没听到。

    倒是锦屏掀开车帘儿往外看了看,缩回身时凑近宝珠小声道:“姐姐,您得小心了,其实是大爷让六儿接的您!”

    宝珠不觉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听错,不禁拿目紧紧盯住锦屏,锦屏向着她微微点头,又听她压低声音道:“昨晚上我听蓉大爷和说起你,蓉大爷问为什么你突然就回家了,府里这么忙,怨不该放你走,又问为什么姐姐在屋里三年了,没犯什么过失,怎么还是个三等的,绿珠姐姐听到后就很生气,一晚上骂了好几个人,大家都怕的什么似的。偏玉翘来找她,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后绿珠姐姐又没事儿了。今儿起来大爷就要六儿来接你,是给托到了现在。”

    宝珠直觉里觉出不好,面上却避重就轻地皱眉道:“怎么玉翘还是这么不安份,绿珠也是,见天儿发疯。”

    锦屏便低了一下头:“绿珠姐姐经常这样了,倒是说了一句‘你要看宝珠好,不然我给太太说一声’?”

    宝珠就觉得头更痛了起来,向锦屏摆摆手,小丫头倒机灵,立即不作声了。很快到了宁府,车子照例从后门儿过,只是刚一进去宝珠忽然让六儿停下:“是我糊涂了,我忘了一件事,咱们府里的规矩,不兴从外面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我拿的腌豆角可怎么办?”

    锦屏也觉得挺为难,宝珠便陪笑看向六儿:“能不能先留到这车上,等天黑下来我再拿?”

    六儿一付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这可不成,万一连累到我呢,”又道:“不是我不肯帮忙,万一主子又派别人用这车呢,让人看到东西没了事儿小,罚板子可有罪受了。”

    宝珠便着急道:“那可怎么办呢,早知道不拿了。”

    六儿就有些不耐烦:“这有什么难的,你把它扔在守门的婆子处就行,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姑娘还怕别人拿了不给不成?!”

    宝珠便笑:“这倒是,我怎么临到事就傻了。”

    锦屏忽然口:“那不如放在我家,保管看得好好的。”宝珠忙称谢:“如此麻烦你了。”

    锦屏道:“这有什么呢,姐姐太客气了。”说着话锦屏就在此下了车,原来府里下人们,凡是成了家的,主子一般都会赏个住处,当然只是让住着,其实不只房屋,连入了奴籍的下人本身都是主子的。

    这里六儿又打车往前,又走了一段儿方停了车子,宝珠就拿了包袱和锦匣,不紧不慢地往秦可卿的院子而去。

    只是刚进了门儿,宝珠还不待喘一口气,忽然被一人从前面拦住,宝珠定睛一看,正是常跟在绿珠身后当跟屁虫儿的那个丫头,宝珠不由笑了:“真是希奇了,往日你最看我不顺眼,今儿怎么好心来这里迎我?”

    那丫头冷笑一声:“你别牙尖嘴利,跟我来,绿珠姐姐在这里等着你呢!”

    宝珠便收了笑:“绿珠姐姐,她等我做什么?我刚回来,应该先去见吧!”

    丫头刚要回嘴驳斥,旁边帘子一挑,就听一阵脚步响,有人打里面出来,宝珠扭头一看,还真是绿珠,身后跟着七八个丫头,其中就有玉翘。

    宝珠一眼看出她含着怒气,宝珠也不以为意,只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绿珠沉着脸:“跟我进来!”

    宝珠眉往上一挑,有心不听她的,但想了想,那也太对不起人家这么大的阵仗了,只是实在猜不透她为何要给自己来这样一个下马威,宝珠遂跟着进来。

    绿珠往椅子上一坐,扭头冷声叫那丫头:“你过来,检查一下她的包袱和匣子!”

    宝珠心里一紧,下意识将东西护住:“凭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绿珠厉色道:“不让就是有鬼!”回头就喊另一个丫头:“你去,去议事厅叫赖大娘来,就说我们这里出了内贼,让她来管一管,免得有人说我拿大!”

    宝珠就觉心里跳得厉害,但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慌,好在面上理儿是在自己这边的,便据理力争道:“绿珠姐,这话可让我担不起,我倒不知道了,我因家里有事,特求了回去,如今刚一进门儿,你什么话也不说,上来就要搜我的东西,凭什么我就是贼,这事别说叫赖大娘来,就是老爷太太跟前,我也不怕和你理论。”

    登时气得绿珠脸皮紫涨,偏想不起反驳的话来,旁边一直不吭声的玉翘忽然笑着出声:“何必呢,都是在一起的姐妹,宝珠,你就让绿珠姐姐看一下,你不知道,就在你走后,蓉大爷回来,发现他屋里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能进他屋的也就有限几个,大家都查了,就差你一个,你就让绿珠姐姐看一下,不为别的,只为去疑。”

    宝珠冷着脸:“我今天就偏不让了,你们能怎么着吧!”

    玉翘不吭声了,绿珠气得直打哆嗦:“宝珠,你别想着有人护着你,你出去弄什么鬼儿了,别打量别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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