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一怔,贾蓉也是一怔,凤姐就笑:“怎么,不愿意,我就算是个利害的,能吃了她?”

    贾蓉忙笑:“婶子这话说得,既留她肯定是有事儿,我不过是白带她来,又不要她扛东西,婶子有什么差遣,只管使唤她。”遂回头吩咐宝珠:“婶子既有话问你,你就留在这里,事毕了自己回去吧。”

    贾蓉平平的说着,方才的笑容好象收了些,宝珠不由朝着他看,但可惜看不出任何暗示,宝珠只好点点头。

    贾蓉说完再度告了退,经过宝珠时连眼风也没扫一下儿。宝珠想了想,虽不清楚凤姐留自己有什么事,但记忆中从没得罪过她一星半点儿,想来不至难为自己,又看她一屋子的人,便心想着去走廊上等。

    谁知凤姐一摆手:“大可不必。”宝珠只好站住。

    就见凤姐对着炕沿儿上那老妇笑道:“1老老,你的来意我已知道,论起亲戚来,原也该不等上门儿就照应到的,只是我年轻,这些亲戚们并不大知道,再者我家看着大,须知大有大的难处,也不过外人看着轰轰烈烈罢了。不过你既大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遭儿和我开口,怎么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你不嫌少,先拿了去用罢。1”(注,凤姐的话由原著改编而成。)

    凤姐说着已站起身来:“本该再陪陪的,争奈我这一院子都是事儿,一时照顾不到就没法运转,天又晚了,我也就不虚留了,周姐姐,替我送送客吧。”

    那姥姥倒也有眼色,眉开眼笑拉起小孙子,又说了好些道谢的话方随着周瑞家的走了。这里凤姐一摆手,一屋子的丫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凤姐方笑着看向宝珠,宝珠忙走上前,毕恭毕敬地问:“有话问我?”

    凤姐嗯了一声,坐定后仔细打量宝珠,半晌笑道:“怪不得你说你是个于众不同的,就凭这胆色,也比其他几个强。你也不必猜我留你的用意,不过就是问一下你***病情,再让你给她捎些东西回去。”

    宝珠心中一动,问病、捎东西?方才贾蓉才更合适吧!

    口里却半点儿不敢迟疑,笑着答道:“我们***身子倒是老样子,神头虽看着比原先时倦了些,府里的事还是照常料理着,大夫我们老爷也换了好几个,左不过是开些补药之类的,近几日却是好了许多,这次接待东安王爷的准备事宜,内里的事就是我们在办。”

    凤姐点点头:“也罢了,我们家原就是这样,主事的人,只要能强撑着挣扎起来,事儿头上却是不好推诿的,正好——”

    凤姐说着话一扭身子,宝珠就见她一手拿开旁边的锁子锦靠背,另一只手往炕上竖着的板壁里一掏,宝珠这才知道它是中空的,就见凤姐从里面拿出一个画着百年好合图案的花梨木盒子来,凤姐亲自打开盖儿,用手指夹出两个小小的纸包。

    跟着宝珠就嗅到一股独特的香味儿,隐约有些熟悉感,就听凤姐又道:“你把这药捎给你家,记得,要在没人时给,你放心,这药她是用过的,和上次一样,红色纸包的是让她自己吃的,白色纸包的你给了她她就知道了,横竖这都是她用过的,效用她也知道。”

    凤姐随口说着把东西往前一递,眼睛却凛凛地盯紧宝珠:“你替我再叮嘱你一次,东西是好东西,却也得合计着用量,不用多,一指甲盖儿足已,用多了会出大事,用少了事儿办不利落,没得闹心,你可记清了?”

    宝珠心中更觉疑惑,这药太古怪!大宅里人心扭曲,谁知道这是治病的良药还是要人命的砒霜?但宝珠又不能拒接,王熙凤那是什么人,心眼儿多又爱猜疑人,尤氏是东府的当家太太,她当着人面儿就敢给她排头吃,何况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

    接过来正思量着收到哪里,凤姐却忽然笑了起来:“你要拿好,不能丢,也不能让人看到,你看着就是个聪明孩子,是你说的,万事都可找你和瑞珠,你可不要让她失望。”王熙凤说着一抬下巴:“你这就去吧,你是跟蓉儿来的,他也是个仔细人,什么事瞒他并不容易,路上想好怎么说。”

    宝珠只得应了句是,当着凤姐的面儿将它放到荷包里,然后又向凤姐磕了头,方起来转身离开。

    一路上宝珠心思恍惚,她总觉得这事不是好事,又觉得凤姐并没有瞒自己的意思,不然她何必将话说得那么明白,那么就是秦可卿真将自己当成了心腹,于是就告诉了和她关系最好的凤姐?

    也不能怪宝珠多心,说实在的她跟了秦可卿三年,直到如今依旧看不清她的格,好象对所有人都好,可那好又总象隔着一层,处理事也是毫不心软,比如对绿珠,她半句好话可都没添——也是个狠心肠的人呢,宝珠想到绿珠心情又沉重起来。

    也是该有事,宝珠刚转上通往宁府的南北甬道,因那里是个拐角,宝珠又有些心不在焉,竟一下子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宝珠被撞倒,那人手里抱着一堆账簿等物也被撞翻,因是冬天,风刮得也急,那账簿便散了,眼看着前面几张被吹得飞了出去,宝珠心里咯噔一下,只怕是闯祸了!

    果听那人叫了一声:“糟了!”也顾不得和宝珠理论,就开始满世界追着那被吹散得几页纸跑,等宝珠爬起来,只看到那人的背影,个头约莫比自己高半头,穿着石青色棉袍子,扎着宽宽的腰封,上面还悬着一个木刻得葫芦状东西,宝珠从背后就能看出他的急切来,因为对方跑得实在有些不顾一切,好在几张纸转瞬就被他抢在了手里,宝珠刚松一口气,谁知一扭脸,恰看到其中一张飘入了沁芳桥下,被水卷走!

    宝珠呆了一呆,也顾不得自己磕青的手腕儿,一声不吭把地上虽摔散还连在一起的帐簿拿起来,那人只怕是急晕了,别到时再把这些吹跑了。

    宝珠刚要喊他一声,那人已气冲冲回过头来:“都是你!”他恨恨地冲着宝珠道:“你知道这些帐册花了我多少时候,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拿上去交差?你走路怎么就不长眼睛!”

    宝珠倒也未曾想到他的怒气这么盛,有心辩解几句,不想正触到他的眼睛,宝珠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眼睛,若说怒气占三分的话,悲哀和无奈倒要占七分,而且,宝珠早就看出那人身材的单薄,但还是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小,似乎和宝玉的年龄差不多,原来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宝珠便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再扫一眼他手中那几张明显被刮得破喇喇的纸张,宝珠头一次感到了内疚,便不由结结巴巴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那孩子大踏步走过来,声音又快又急:“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又怎样,你知不知道就因你这一撞,会误多少事,会给我带来什么!你为什么不小心一些!”

    见对方来势汹汹,宝珠以为他想打自己一下,慌忙间想避,因为怎么说呢,他在自己眼里是孩子不假,可是自己现在的身体最多比他大一、二岁,他又是男孩子,那谁吃亏都不用想的了。

    也是凑巧,因这一躲,宝珠忽然看到周瑞家的正躲在桥墩儿侧面往这里瞧,宝珠便知是她送刘姥姥回来了,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鬼鬼祟祟的动作。

    见宝珠发现自己,周瑞家的噌地就跳出来,双眼一竖指着那孩子:“好啊,彩明,正等着你拿帐本子看呢,你倒好,和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胡闹,瞧我不告诉,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那孩子便一呆:“周大娘,我并没有,是不小心和人撞了,帐薄掉到地上弄脏了几张,你先别告诉,我马上另誊一份儿干净的来。”

    周瑞家的却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替你瞒着,前几天太太派我男人去采买东西,不过略打坏两件儿,他让你把价钱略往高处提提,再少记两件儿瓷器,本是大家都好的事,我也告诉了,也是点了头的,你为什么就如数记了上去?这时你犯到我手里,我做什么饶你?!”

    那孩子听了这话倒冷静下来:“周大娘,我不肯那么做,是因为旺儿和周大爷不对付,他提前把帐单子已交给琏二爷了,我还能作的假么?”

    周瑞家的哪听得进去:“混小子,你少胡说,琏二爷怎么样,琏二爷还不是听二***,我不听你胡嚼,反正你就等着!”

    说完抽身就走,那孩子脸就白了,趁得一张秀气的小脸儿让人一看就心有不忍,宝珠此时已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原来他就是凤姐的书童,而凤姐那个厉害劲儿,跟她的人很少有不挨打的。

    说起来宝珠前世读红楼时曾怀疑过彩明的别,一度以为她是个丫头,不过因识字得凤姐儿的重用,谁知到底是自己料错了,如今正主儿正在自己跟前站着呢,又从周瑞的话里听出其中的内情,原来里面还掺杂着个人的私怨。心里便不禁替彩明担心,又实因这事确实是自己连累了他,心中更不忍。

    宝珠忽然生了个主意,跟着周瑞家的去,大不了自己将事担下来,凤姐好赖得看贾蓉秦可卿的面子,她还能真打自己一顿?

    宝珠果然没猜错,凤姐听了周瑞家的告诉,本要喝斥彩明,宝珠这一说,凤姐就明白事情的经过了,遂把脸一沉:“周姐姐,你做事是做老了的,先前的事我是允了,可不能因为这个跟二爷生气吧,周瑞算什么,我不过看他是太太的陪房,你又是我们王家的人,便想着能撕摅了大家都好,既不能也就算了,不过几两银子的事,事情本就是他做错的,你倒扯连着彩明,这不是明看他孩子家的好欺侮吗?你不怕这事闹出去让太太和我脸上无光,还不出去!”

    又命彩明:“你也别尽站着了,另抄一份儿来我看。”  却也不看宝珠,又去发付别的事了,宝珠心想正好,想也不想跟着彩明就出来了。

    不想刚到走廊一个小丫头悄悄扯住自己:“姐姐,平儿姐姐让我告诉你,这一阵子别到这边儿来了,周大娘是个爱记仇的,到时闹出事来都不好看。”

    宝珠笑着道了声谢,心想这个世界可真复杂,果然人多的地方事儿也多,抬头再寻彩明,他早走远了。

    宝珠便怏怏回到宁府,这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先不说贾蓉如何盘问自己,单秦可卿那七十多两的银子,自己如何向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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