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说完,挑着一边儿眉毛看着翎音。心里说:该,让你尖刺儿,看你还说,再说你就是大不敬,闹出去只怕你主子也不敢护着你!

    但宝珠显然低估了翎音的能耐,就见她一张好看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贡茶自是没问题,再好的东西让蠢笨的人一作弄,也喝起来象毒药!”

    这下宝珠无语了,倒不是没话驳回去,一霎那她想起来丫环乙的话,这时自己图个嘴上过瘾,事后让贾珍拽出去打个半死太不划算了。

    宝珠便硬生生咽回了已到嘴边儿的话,深吸一口气往旁边一站,心里默念着小学时就写在笔记本儿上的‘气是杀人刀,装进没法掏;人在世上飘,哪能不挨刀’,最后决定,还是省一句话免得吃眼前亏吧。

    幸得文纤是个识大体的,先一拽翎音的袖子,再向宝珠浅浅笑道:“多谢你的茶,也多谢贵府的照应,我这里不用人了,姑娘有事儿只管去忙。”

    宝珠巴不得有这句话,嗯了一声马上就出去了,忍一口气可以,再让她奴颜婢膝说些讨好人的话,打死她都不干!

    来到前面恰见袭人正急匆匆地要往里走,见了她上上下下一阵打量,宝珠正纳闷儿,袭人忽然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听别人说了,你怎么就跟人明刀明枪的拌起嘴来了,她不好,你只作听不到装聋作哑就是了,何苦和她丁是丁卯是卯的互掐,要让珍大爷知道——”袭人话里满是责怪,顿了一下又道:“算了,这里你别呆了,省得她出来看到你又生事。”

    袭人说着往宝珠手里塞了一件东西:“正好宝二爷的寄名锁忘家里没带出来,小丫头糊涂,竟送到这里来了,如今就烦你往前厅跑一趟,一为避开二为省我的事儿,毕了也不用再到这里,留在前面或是回你们院儿都不打紧。”

    宝珠倒也愿意,看袭人一眼握紧手中寄名锁往外就走,反正在哪里都是做事,那不如避开这个让人闹心的地方。偏在门口又碰到晴雯,她倒笑嘻嘻地:

    “挨说了吧,别理袭人,她就是这样,碰到厉害的人,打她左脸她能伸过去右脸,这样的确能将大事化小,但这样的事我做不来,我也不屑做!”说毕竟伸手拍拍宝珠的肩,一脸笑地进里面去了。这里宝珠眨眨眼:晴雯竟这样看待袭人?那怪不得以后吃亏玩儿完呢。

    别过晴雯,宝珠不紧不慢地来到前厅,这里是宁府接待男宾的地方,宝玉年龄虽小,哪次待客却也少不了他,在家里别人都当他是凤凰,贾母也由着他和姑娘们一起厮混,但面对贾府之外的人,宝玉却也得和贾琏等站到一起待客,贾政在这方面从来不纵容他。

    还没到前厅宝珠就碰到一个小厮,宝珠认出是贾珍身边儿的禄春,他的妹子就是跟惜春的入画,兄妹俩无论哪个都很得主子的宠,禄春平时也常和宝珠玩笑,因相熟宝珠就叫住他:“宝二爷在里面吧,烦你把这个拿进去给他。”宝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寄名锁。

    不想禄春却双手一起摇:“好姐姐,别的时候使唤我一百件也不会辞,今天真没一点空闲,珍大爷让我带人去拿珍藏在会芳园梅树下的那两坛老酒,我可一点儿功夫不敢耽误。”

    禄春说话时脚步不停:“姐姐自己去呗,往常你可不是扭捏的人,再说好容易来个贵客,你就不想进去瞧瞧,反正咱们都是伺侯人的,不比姑娘们循着规矩不敢见人,你可没见,东安王爷带着忠顺王府的小世子一起过来,谁知忠顺王爷长得那样,小世子却生得一表人材,不是我打自家人的脸面儿,宝二爷的长相可不是一般的好,谁知一比衬,长相高低立见,以我瞧着,只怕咱们蔷二爷也得矮一肩。”

    宝珠本嫌他不给面子,便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怎么觉得这话如此耳熟,因道:“骗谁呢,这贵客既是王爷,谁还敢上前,让老爷看到,只怕当时就敢关到马棚子里去,何况人家就不带人防护,我又不是苍蝇,能长了翅膀飞进去?不愿意帮忙就明说,用这来打马虎眼,你以后可别指着我给你帮半点儿忙!”

    禄春倒不意宝珠着恼,走过去后又扭头,满脸堆着笑:“骗别人还有那一说,骗姐姐让我天打五雷轰,原是这位东安王爷子豪放,不拘小节,看到咱们府里的人站的太多,亲口劝咱们老爷散了的,说既是拜访,不待繁文缛节的惹人烦。如今里面虽是内紧外松,出入传个东西的还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说着向宝珠做个歉意的脸色,又匆匆往前走了。

    倒勾动宝珠的心肠,心里也觉得奇怪,真有这么特立独行的权贵?又想禄春口里的忠顺世子,贾府门第不低,结交的也全是王公贵族,不说别的,四大郡王和贾府交情都好,就是一样儿,唯全朝唯一封了亲王的忠顺王和贾府素无来往,倒也没听说过有大的隔膜,但真没有半点儿交情,连过年婚丧大事也是不走动的,至于原因,却不是宝珠感兴趣的。

    今儿一听倒真好奇了,方知原来丫头丙的话竟全是真的。这就让人费思量了,这个小世子为啥不和他老爹站一个立场?

    宝珠想归想,脚下却没停,反正是打着送东西的名义,去看看贵客和帅哥儿那是名正言顺的。再说宝珠也真不怕什么东郡王爷,宁府可不是没接待过郡王一级的,每年西府贾母过生日,北静郡王、南安郡王这两位在京的年轻王爷都是必过府的,更有永昌驸马、乐善郡王一干皇亲也来捧场,很是给面子,且每次接待都是宁府,荣府只接待堂客。

    熟门熟路,宝珠很快来到前厅,正好看到跟宝玉的茗烟在垂花帘外侍立,脸上神情认真又略带紧张,宝珠便也不敢掉以轻心,遂轻手轻脚的上前轻声唤他,并将寄名锁递过去,茗烟忙接过来,轻声笑道:“多谢姐姐啦。”

    宝珠也笑着摇摇头,因悄声问:“我能不能瞧一眼东安王爷和什么世子,也是来一遭。”

    茗烟也小声笑道:“有什么不能,姐姐站到这个位置,隔着帘子就能看到。”遂往旁边让了一让。

    宝珠就站在茗烟方才位置,略倾了上身往里看去,——宝珠便知禄春说的不尽对,是不似往年接待其他王爷般隆重,但也不似他说的那般松懈,只见一班儿丫头小厮穿着同款同颜色的衣式分立两旁,再往里看,一张很是宽大的胡桃色琉璃面儿的长方几后,坐着一位五十上下的王爷服色男子,应是东安王爷。

    他的左首起依次贾赦、贾政、贾珍;右首——,宝珠忽然睁圆双目,那是谁?!那位东安王爷右首边第一位的俨然坐着一位十四五岁面目清俊的少年。

    宝珠一眼看去,只觉分外眼熟,疑心看错,忙抬左手揉眼,再看,宝珠瞪大眼,竟是他!?

    宝珠就觉一阵血涌到头顶,拿我银子不还的骗子,你竟敢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宝珠怀疑自己要喊出来时,茗烟在身后扯了她一把,在她耳边道:“姐姐,看够了没,可别让主子瞧到,那样反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句话将宝珠打入现实,方才好险,如果真喊出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宝珠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儿:“茗烟,你告诉我,那个挨着琏二爷坐的男子是谁,你可别说他就是忠顺世子啊。”

    茗烟疑惑地看宝珠一眼:“当然就是他,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就见宝珠脸色大变,半晌挤出几个字:“没什么,没想到竟然这么……”宝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想说的是:没想到这么狗血。

    茗烟以为宝珠被吓到了,倒好心劝她:“虽说这位王爷子随和,但人家身份儿在那里摆着呢,姐姐,咱们就不在这里说话了。”示意宝珠紧走。

    宝珠也知在这里绝对无法可使,可让她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那是不可能的!

    宝珠慢慢的退出来,边退脑子边急剧转动着——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宝珠猛地停下脚步:禄春去拿酒了吧,现在里面也正在吃茶谈话吧,那有一件事儿是人就拖不过——,宝珠想到了一个地方,净手房。

    那个该千刀杀的什么鬼世子,你总不能不上厕所吧!

    宝珠灵机一动叫住一个二等服色的丫头:“这位姐姐,净手房怎么走,哦,是爷们儿常用的。”

    那丫头觉得宝珠象神经病,眼睛一翻:“你问这个做什么?”

    宝珠忙陪笑:“我是小蓉那里的人,瑞珠姐姐打发我过来,她说,这几天一直忙大事,只怕小事什么的疏忽了,让我去里面看一看,看里面缺不缺东西。”

    这话倒真把那丫头骗住了,看了几眼往东边儿小径一指:“从这里过去,然后过一条石子儿路,到那儿就看到了。”

    宝珠忙谢了一声,反身就走,身后尚听那丫头轻声嘀咕:“瑞珠也太小心了,管得这么宽,净衣房是有专人专管的,就算没有客来,谁敢不尽心,好意思叫一个丫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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