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便低下头去。有些事叫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贾蓉这样说,肯定就是从头到尾看了个全套,那什么解释都是多余的了。

    好在,宝珠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向那位世子要钱是真的,幸喜没有提秦可卿和韵月轩的半个字,那就是说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说谎什么的自己最拿手了。

    心思电转间宝珠忙抬头:“爷,你的话我不懂,什么看戏不看戏,东安王爷驾临咱们府,是大事,但只一天,老爷也就没请人搭台子,又何来看戏一说。

    若是指我和刚才那位公子谈论之事,又是另一桩了,本是我兄嫂和他有些渊源,做为妹子,我只是替哥嫂分忧。”宝珠定定的说着,心想能混过去当然好,混不过去贾蓉又能怎样,难道还拉自己去找那世子对质不成?只怕一开口就得被贾珍饱揍一顿,贾珍又不是没这么做过,这么想宝珠真不觉有什么了。

    好在贾蓉一直在旁听着,闻言难得点头,貌似恍然般拖长声音:“哦,原来如此呀。”

    宝珠便也点头,心刚略一放松贾蓉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宝珠,你口中的那位公子给你的可是一百两,你知道一百两的价值是多少?”

    宝珠的心就又提了起来,更不敢耽搁:“我一个丫头家,不安家不置业的,在家靠的是父母兄长,在这里靠着主子,懂不懂这些又值什么。”

    贾蓉却半笑不笑:“算你能说。只是你不觉得你撇得太清了些,你来这里也有三、四年了,咱们的大管家赖升的侄子赖尚荣你应该见过,他本是咱们家恩准方脱的奴籍,二十岁上由西府二老爷铺路给他捐了前程,大前年又给他谋了外任,虽说只做一个七品的县令,说起来也是一方父母官,大小管着十几万人,可朝庭给他的年俸银也不过才四十五两,外加禄米四十五斛,全年折合不过白银六十两。宝珠,你们家也不知有什么生财的本领,这一百两银子竟轻轻巧巧的借给了外人,还是忠顺王府的小世子,”

    贾蓉说着冲宝珠微微一笑:“这个事情,若说出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就算我不管、你大不管,有人捅到老爷太太那里,宝珠,你还会好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

    贾蓉声音不高,宝珠手心却一丝一丝冒出汗来,她承认自己方才的话的确经不住推敲,可贾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自己?可威胁自己对他有啥好处,最大可能还是秦可卿,贾蓉不是傻的,那天锦屏说的清楚,是贾蓉命六儿接的自己,回来绿珠就来了那么一出,好险没把自己的命折进去,宝珠不由怔怔盯住贾蓉。

    贾蓉反迎着她的视线,笑容也比方才更开一些,宝珠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如何应对。

    晃神之间贾蓉忽然往前一凑,压低声音柔声道:“宝珠,话我说到这里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不过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儿,不管别人怎么样,爷我会护着你。”贾蓉说着话手指往宝珠肩上轻轻一捻,面上带出三分风流来。

    宝珠立即大惊,回过神来飞快后退:“大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有数没数的,我只知道尽自己的本份,其他什么都不理,您没事儿愿在这儿呆着就呆着,还等我有事呢!”

    宝珠说完转身就跑,她再没想到贾蓉如此胆大,又怪自己掉以轻心,贾蓉是什么东西,看了三年还不长记?!经他手的媳妇丫头多了去了,除了秦可卿,过明路收房的就有两个,玉翘不用说了,绿珠指定也是不清不楚,自己怎么还会觉得他可怜?!

    宝珠一闷劲儿的跑到自己屋里,因心情恶劣也没注意门儿是虚掩着的,推门而入时恰和一人四目相对,正是和自己住同一间屋不对劲儿的那一个,宝珠一眼发现她正在翻自己的东西,箱笼的盖儿都被她打开了!此时她正慌得想转圈儿。

    宝珠一时间噌地火就上来了,想也不想几步走上来,伸手将她猛地一推,那丫头唉呀一声便跌倒在地,宝珠冲着她喊:“你做什么,为什么翻我的箱子,是你的手放错地方了,还是瞧上我什么东西了,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今天才知道你竟是个贼!”

    宝珠气冲冲向她喊着,也不管她煞白的脸色,说起来两人断不了磨嘴吵架,宝珠早烦她烦得受不了,只是后来宝珠吵疲了,一般也就不搭理她,宝珠的想法,到底是在一处住着呢,睁只眼闭只眼能过去就算了,闹太僵了实在是不好看。

    谁知今天让自己看到这个场面,宝珠一来心情正恶劣,二来觉得她实在太过份,便直接嚷了出来,那丫头一反往日的牙尖嘴利,半天说不上一句反驳的话。宝珠恨恨想,要不是抓住她的手,她铁定能跟自己锣对锣、鼓对鼓的干起来。一时觉得很解气,便也不理她,上前啪地将箱子盖儿扣上。

    那丫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最终一声不吭爬起来开门儿出去了,这里宝珠也无心查自己的箱子,那里面除了四季的服饰和收着几块儿尺头外,实在没有别的了,倒是秦可卿给自己的描金锦匣,宝珠想了想紧着从枕头下出来,打开一看,肯定也动过了,但也确实什么都没丢。

    那看来不是为财,宝珠不知怎么又想起贾蓉。

    贾蓉不要脸绝对没假,但对自己和瑞珠一向视若无睹,怎么这几日突然象变了一个人,尤其今日,他对着自己发情发的实在不靠谱儿,宝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看看箱子,又看看外面的天,宝珠忽地警醒过来,这一切所指,应该还是秦可卿的簪子!宝珠缓缓的靠在床柱子上,觉得头更疼了。

    以宝珠的猜度,东安王一行最多呆到下午酉时,说不定会更早,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联络和权贵间的感情,一直呆下去能有多少话说。果然申时末那些被派在会芳园和天香楼的丫头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此时宝珠已在茶水房为秦可卿煮好茶,单等她一来就送过去,并顺便把方才的事告诉她。谁知左等右等,瑞珠都回来了,秦可卿还是踪影全无,宝珠想她或许是留在尤氏那儿,只得先来找瑞珠。

    瑞珠看来是忙坏了,一脸的疲累,不过见了宝珠还是笑吟吟的,只是有些疑惑地问:“宝珠,我听润珠说,你和余阳郡主的丫头起了些摩擦,这不是真的吧?”

    宝珠一怔:“这是谁告诉你的?润珠又怎么知道的,还巴巴的去告诉你?”

    瑞珠皱了一下眉,缓缓道:“是袭人告诉她的,恰好我在旁边。”

    宝珠便默不作声,半晌冷笑一声:“怎么是她,那么一个贤良人,竟也会背后嚼舌头!不过她也没说假话,这件事是真的。”

    宝珠说完这句话一顿,目前她还不想为这些事费脑子,说出方才的事才是至关重要的,没道理扯自己下水的秦可卿和瑞珠没事,倒让自己在旋涡里挣扎,遂抬目瞄一眼瑞珠:“你还不知道,我还碰到其他窝火的事儿呢。”

    宝珠遂把方才那丫头翻自己箱笼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瑞珠听,末了淡淡道:“我倒不怕她翻出什么浪花儿来,反正我就是一个丫头,但前后左右怎么看都是冲着咱们来的,我就是奇怪了,若就是绿珠搞怪,她都关起来了,还有谁在后面兴风作浪,我倒替担心呢。”

    瑞珠果然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外面脚步响,一个小丫头进来:“回来了。”

    瑞珠便一拉宝珠的手:“走,咱们一起过去。”宝珠想了想:“不了,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去我屋里,现在这个时候不盯着,我还真不放心。”

    宝珠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愿意再搅入这件事中,更兼不愿看到贾蓉,谁知他夫妻两个是不是一起回来的。至于那一百两银子,宝珠皱了一下眉,刚才已趁没人把它藏好了,她现在只犹豫着要不要还给秦可卿。

    宝珠心中未免生个想法,这里每一个人都不正常,那不如拿着这银子把自己赎出去,宝珠想,只要一个良机就好。

    谁知瑞珠这一去半天没有回来,宝珠本来还想等她下来再探探口风呢,不想等到初更了,瑞珠竟还留在秦可卿房里,宝珠便先睡了,而那个翻她东西的丫头,竟也没有回来,宝珠也不理会。

    第二天,宝珠醒得很早,洗漱完毕拿了扫帚去扫院子,扫到瑞珠门口时特意看了一眼,瑞珠应该是一夜未归,宝珠狐疑地想:应该不是她值夜吧?

    这时一个丫头匆匆过来,拿着钥题去开瑞珠的房门儿,宝珠试探着问:“瑞珠姐姐不在么?”

    那丫头头也不抬:“昨晚病又犯了,她在屋里服侍呢。”说完进去,拿了些衣物又匆匆走了。

    宝珠心中一动: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只是病到什么程度,瑞珠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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