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林氏黛玉,前世不幸,为人所误,凄惨离世。幸得上天垂怜,得以重生。如今父母慈爱,兄弟友悌,信女感念良多,此时惟愿全家安康,别无他求。只愿佛祖悲悯,令信女得偿所愿。信女必当多为善事,令佛祖慈心得偿。”

    黛玉跪在蒲团上心底默念了一番话后,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方起来了。又接过丫鬟手里递来的香,拜了三下,方又由丫鬟敬了。

    黛玉,晋贤随同林夫人出了大殿,却见一个小和尚走来道,“施主先前交代的厢房已备下了,斋饭也快备好了,施主们可要前去。”

    林夫人笑道,“有劳了,还请小师傅领我们前去。”又转头笑道,“今儿就在这儿用饭吧,听说这边的斋饭做的倒也清爽。”黛玉,晋贤听了这话,见日头正高,已近午时,自是遵从。

    那僧人便一路领着他们去了厢房,黛玉见那厢房十分简陋,不过只有一张小榻,前面摆着一架屏风,一套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桌椅,圆桌上放了一套白瓷茶具。好在干净整洁,也还算妥帖。

    林夫人向那领路的僧人道,“多谢小师傅了,我们自己坐回就行了。还请小师傅给我们带来的这些下人备几间歇息的房间,多谢了。”

    那僧人便道,“施主早已交代过了,这几位施主请随我来,就在一旁的厢房里。”

    林夫人便对身边的几个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只留丁香,芍药两个伺候着就行了,其余的先下去用饭吧。”

    黛玉见此,也只留下雪雁,雨莺,两人伺候着。晋贤见母姐二人如此这般,也只留下垂云,慕雪伺候着。其余人一律让他们下去,“省的吵着我们用饭。”他笑道。

    见人都下去了,晋贤才道,“母亲,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今儿要到这庙里来。”

    林夫人笑道,“还不是为了你生日,想来给咱们家小哥儿祈福。好保佑他学业有成,日后也像他父亲一般,做个探花呢。”

    晋贤见周围都是自己人,便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可我问的是,扬州那么多寺庙,怎么偏偏就挑了这么一间,又偏僻,又,唉,反正不像什么名刹。”

    林夫人见他这般问,便笑回道,“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名刹不名刹的。这儿的确是简陋了些,可我问过了,这儿有位高僧,也不知是哪云游而来。到了扬州,也没找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独独在这挂着。我此番来,一是想为你们两个祈福,再一个,也就是想请他们给你们两个看看面相,倒也没什么。”

    黛玉望了林夫人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挥退了小丫头,只自己斟了杯茶递给林夫人,道,“母亲,且润润喉。”又笑道,“母亲,我看着这边虽偏僻,没什么特别地景致。只是茅屋山舍,乡野人家,却也颇有野趣,不如午后咱们也到这后山上走走。”

    林夫人沉吟一会道,“既如此,那你和晋贤待会就到后山上走走吧,只是记得多带些丫鬟婆子,心细些,别碰着外头的人,你虽小,也还是要忌讳着些,若有生人,就赶紧回来。我就不去了,有些累,午间想小歇一会。你们也得早些回来,待会还要请师傅来讲经祈福。”又对晋贤道,“你也去,和你姐姐呆在一块,不许胡闹。”

    晋贤听了便笑道,“那是自然,我绝不胡闹,那我们就先去了。”说着便要走。林夫人听了哭笑不得,只道,“回来,你不吃饭了。要去玩也别这么心急。”黛玉也笑道,“可是魔怔了,就记着玩,连饭也不吃了。”

    晋贤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坐回来。讪讪道,“不是忘了了么。”又道,“这么一说我倒有些饿了。”

    林夫人见了他这样子,只是一笑。

    不过一会,便有小丫头去接了斋饭端上来,芍药,丁香收拾桌子,雨莺,雪雁布菜;垂云,慕雪捧著。

    许是上午都有些累了饿了,又等着吃完饭后去玩,虽是些普普通通的斋菜,却也能吃出好味道。晋贤也不嫌弃了这边简陋了。自顾自的吃掉了大半盘嫩笋,还有一大碗白米饭,便是黛玉也难得的用了一小碗米饭,倒也香甜。

    用过饭后,丫鬟们收拾了桌子,又捧了茶来漱口。几个丫鬟过来换下方才伺候的丫鬟们下去用饭。晋贤本立时就要走,却被黛玉阻了,只说坐一会再去。又笑吟吟的与母亲说话,只把晋贤急的挠头。好在不过一会,丫鬟们又端了消食的茶来,母子三人喝了一盏茶,林夫人这才发话让孩子们不必陪着,只道,“你们两个且玩去吧,别走太远,别离了人。”

    黛玉这才领着晋贤,行了礼,带着几个丫鬟嬷嬷们出了门。

    才一出门,晋贤便嚷着前头来时见到后山有座竹林,很是雅致,要到那边去玩。黛玉虽也想着去一观美景,却有些担心遇着生人,有些犹豫。便道,“那边,不会有什么生人吧,别的倒还好,只是,我们几个都是些妇孺,要是碰着不怀好意的怎么怎么办,咱们带来的护院也只在前山门等着,若只是去后山坡上,倒也不怕,只是林子里。”

    黛玉颇为踌躇,却听晋贤道,“听姐姐说,哪来这么多坏人啊,再说,咱们的护院都守着呢,寻常人哪有那能耐进来。就是碰着什么人,也只有那这边寺里头的和尚了,要见,早就见着了。好姐姐,就陪我去吧。”

    黛玉本来就是个极爱竹的,当初在大观园里头选的潇湘馆也是因爱极了那几杆竹子,本来还有几分顾虑,听了这一番话,那点顾虑也被晋贤央磨去了。便只笑应了。却有那王嬷嬷赵嬷嬷觉得有些不妥,只是看着姑娘大爷兴致尚好,想着姐弟二人平时在家里也难得有机会出来玩平素在家也挺孤单的,心里有些怜惜,想着也没那么多可能。踏出的脚步又收回来了。

    却说晋贤黛玉一路走一路笑谈,那景致虽不很好,倒也有趣。却见那竹子竿竿茁壮,碧色如玉,落下的枝叶有些黄,踩上去咯吱作响,只那竹子却不似黛玉以往在园子里所见过的一般模样。黛玉有些惊奇,刚想发问,却听晋贤说道,“姐姐,你说这竹林里头的竹子怎么和我们往常在园子见着的竹子不一样呢,园子里的似乎比这,恩,要小多了。”

    黛玉也不知缘故,只含糊道,“我也不大清楚缘故,那园子里的竹子比起这边来,似乎都是小巧纤秀,不似这竹林般茂盛。难道是这边山上比园子里水土更适宜些?”

    话才刚答完却听得一声嗤笑。黛玉闻其声便知不是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便往嬷嬷身后一躲,低声道,“这是那里的声音,这儿怎么还会有生人在。”

    晋贤也有些奇异,好在他年纪虽小,却不大害怕,见姐姐躲在嬷嬷身后,便大声道,“什么人,出来,躲在林子里做什么。”

    却有两位年轻公子,都穿着青色制棉衫,缓缓走出来。其二人衣衫颇为陈旧,却十分干净整洁,周身无一件配饰。一位看起来大约已有十七八岁,一位年纪小些,也当有十五六岁了。看起来颇为相像,虽说身上衣衫敝旧,眉眼之间却也有几分傲气。此刻情形虽然颇为尴尬,倒也还算不卑不吭,只那年纪小些的,颇有几分不安之色。

    这二人见着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幼童,站在那里玉雪可爱,偏偏要做出一副泠然的模样。又有个穿着暗红色长袄的婆子身后隐隐露了一片水绿色裙角,却看不清身影。当中看起来为长者便说道,“却是我兄弟二人的不是,本是来此读书,却不意惊扰了姑娘公子。”

    晋贤一看这二人并不大像不怀好意的,手里又果真拿着一册书,心里信了几分。便犹犹豫豫的看向王嬷嬷身后的黛玉。黛玉有些忧心,却不好说话,便轻轻推了王嬷嬷一下。王嬷嬷会意,便说道,“敢问这二位爷,今儿是咱们府里,就是这儿巡盐御史林老爷的家眷来这庙里上香,这整座山都封了,却不知您二位是如何上来的,这来来往往可有不少是咱们林家的护院。”

    晋贤方还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听王嬷嬷说起,便看向赵嬷嬷,示意他去找人来,却不想眼角瞄到黛玉,只见黛玉仿佛明了他的意思,向他摇了摇头,又偷偷移到后头丫鬟身后,悄悄让王嬷嬷拉住赵嬷嬷。晋贤不解,却知姐姐这般做必有道理,便也不坚持,只盯着那兄弟二人看。

    那二人并不惊慌,那小些的便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借住庙中读书,极少下山。每日都会到这边林子里来读书。这庙偏僻,也极少人来,我们那里就知道你们在这。”那大的也接到,“实在是意外,只是方才听得一位姑娘和公子说话,舍弟没注意,便笑出声来。惊扰了几位。实在抱歉。”

    晋贤听了见他们说的也有理,便不大在意了。只道,“原是如此,倒是我们姐弟二人唐突了。本来只是陪母亲姐姐来上香,见着竹林雅致就来看看,却不想巧遇二位,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这兄弟二人本以为今日唐突了官宦家的女眷,必不得善了。却不想如此就简简单单的放过了。心下也是一松。便笑道,“那里说来,说起来,还是我们轻狂了。还请极为不要在意。”

    晋贤本来年纪就小,当下偷眼看看黛玉,见其并无恼怒之色。心里也放下了,便笑道,“却不知二位公子是哪里人士,怎么就在这庙里头读书呢。”

    黛玉听了这话几乎有些头疼了,这晋贤,还在这里与外头人聊上了,还问这样的问题。当真是,当真是太不懂事了。黛玉想示意晋贤早些离开,偏偏晋贤此刻却没看见他,他又不好说话,不好做出什么动作,急得汗都留下来了。想要示意身边的嬷嬷丫鬟,偏偏他们有的会意了,却不敢话,有的却压没注意。黛玉有心让王嬷嬷和赵嬷嬷话说早些离开。偏偏方才赵嬷嬷和王嬷嬷想要去找人,已移开了身形,他此刻是藏在雨莺,慕雪身后。这两个哪里敢话。

    那二人却也不大在意,仍是那年长些的回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本地知州周大人的族侄,鄙人名德乔,舍弟名诤乔,无字。却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晋贤便道,“小弟姓林,名晋贤,无字,家父是巡盐御史,讳名如海。这是家”

    黛玉见晋贤还要说下去,也顾不得许多了,便放大些声音道,“晋贤。”

    晋贤这才住了嘴,这才想到,面前这兄弟二人是可以说出他们身份,自己也无所谓,可是方才差一点把姐姐也说出来了,看到躲在丫鬟身后的姐姐,不由的又是惊又是愧的。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讪讪的,也不知说什么。

    黛玉本有几分恼怒,见晋贤这样子也有些心软。只是自己也发了声,再不说话也有些矫情,便仍躲在丫鬟身后,朗声说道,“方才是我姐弟二人惊扰了二位公子,还请二位不要怪罪。今日巧遇二位,本不当失礼,只是家中长辈不在,舍弟幼小,多有不便,还请见谅。若无不便,可否请二位暂时规避,我们也当回去了。”

    那兄弟二人听着黛玉这番说话,也并不反对,只说,“姑娘说的在理,既如此,那我们兄弟二人便先离开。还请姑娘勿要挂怀。”说罢便对晋贤施了平礼,晋贤也还礼,只是还有些讪讪的,黛玉也在丫头身后敛衽一福还了礼。

    待这二人走了之后,黛玉这才从丫鬟身后走出来,也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走了,晋贤忙跟上,半是讨好半是央求道,“姐姐。”

    黛玉还不答话,只自己走了。晋贤拉着她袖子,只说,“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黛玉这才停下来,道,“回去再和你计较,现在先和我去母亲那里。”

    晋贤仍拉着黛玉的袖子,不让他走。黛玉见幼弟脸上神色,到底还是有些心软,虽还冷着脸,语气到也缓和了些,道,“我不与母亲说,回去我自己来好好教训你。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说话了,直接禀了父母,看不打你一顿。”

    晋贤知道黛玉心软,这才放开手,只嘻嘻笑道,“好姐姐,我下回再也不乱说话了。”

    黛玉见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欲深究,只说,“还有下回,这次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可你也不当对他们说那么多话。罢了,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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