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到最后,皆大欢喜。

    自越茗当家以来,十八道菜第一次齐刷刷地入了京城第一吃货的眼,个中缘由,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美人当前呵!

    越茗吃了几口饭就不吃了,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屈鹤吃,他肠胃不好,吃不了多少东西。身子瘦的芦柴一样,瘪的像晒干的咸鱼。

    越子居曾经拧着他肩膀上那块凸得像座山一样的骨头说:“说说,你吃的那些东西都去哪儿了,一点星都不长?!扒了层皮就可以去熬骨头汤了,给你吃下去的海参熊掌鲍鱼都上去,全给我入了五谷轮回了吗?!”

    他只呵呵笑。

    屈鹤人长的斯文,连吃饭也斯文,吃鱼挑刺,吃虾扒皮,吃饭都是数着粒儿吃。端着象牙筷子如拿着一只画笔,慢悠悠地拨动,让人绝想不到他杀猪的时候那份力道和狠劲。宜静宜动,骨头里面溢出的水墨韵致,天生的攻相。

    “好吃吗?”越茗问,小扇摇开,有些得意。

    “好吃。”屈鹤是个敞亮人,什么话都摆在台面上,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

    “那你想不想学?”

    越茗脑子里有打算,他一年一千二百两的银子供出去,要物尽其用,不能只让屈鹤来杀猪和切菜,得让他学点儿做菜,万一学成了,饕餮楼又多一个赚钱的厨师,没学成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指着屈鹤给他赚钱,大不了以后玩腻了,和其他人一样也给几张银票打发他回去杀猪卖。

    在他的眼里,屈鹤就是个他花大钱买来的花瓶,花瓶好看,能当摆设,不过要是能灌水花就更好了。

    “想!”屈鹤说。

    “我有一样条件。”越茗挑眉,媚眼横波。

    “什么条件?”屈鹤有宝刀护体,越茗那厮出什么馊主意他都能够应付。

    “把你的杀猪刀给我保管。佛曰前生三百次回眸方的今生一次擦肩,相公,我们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眼,前生不知道回过多少次眸,扭断过多少次脖子,这是缘分啊,总该留点儿什么东西做纪念,等以后你老了我老了,我拿着这把杀猪刀去找你,你还能认出**皮鹤发的我,这件事情光是想想,我都觉得美的不行,你觉得怎么样?!”他是真怕了那把杀猪刀。

    “不行!”屈鹤捂紧了自己的杀猪刀,这把刀是他爷爷留给他的,别说给越茗了,就是他老子也不能轻易碰一下。

    他和他爷爷,就像所有小门小户的祖孙俩一样,亲密无间,他爷爷弥留之际,把这把杀猪刀放在屈鹤的手里,吸着一口气说:“娃,以后你就靠这把刀安生立命,娶老婆,生娃儿,看好了,是宝贝!别让别人动它一下,连你老子都不行!”说完一翻眼就去了西天极乐世界,和如来佛讨教杀猪之法去了。

    人之将死,说出的话有朴素的禅意,往往一语成谶。屈鹤原本走的是读书的路子,读书不成才杀的猪,所以靠杀猪刀安生立命这件事情他爷爷猜中了,靠杀猪刀娶老婆这件事情……

    越茗抿嘴一笑:“那算了,扣二百两工钱。”嫩葱般的手指笔直地伸出两,在屈鹤的眼前一晃。

    屈鹤脸白了。

    人生之中,鱼与熊掌的抉择实在太多。手心手背都是,剜掉哪块都是疼,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不给。”他说,眼睛盯住对面笑得得意的越茗。

    “刚才这顿饭钱,三十两。”

    越茗伸出三手指头,笑,倚着椅子装狐狸,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宣泄而下。

    屈鹤腰间的杀猪刀闪闪发亮,连人都在闪闪发亮,眼睛里喷出火来。

    “相公,你还别恼,刚才那顿饭钱我只算了你原材料的钱,你刚才吃的那个金华佛手蛰,鲜海蜇装在盐水里用大木桶运过来,三天的行程,到京城还是活的,一千只里也就那么一只,这硕果仅存的一只在市面上要卖上五两银子。

    火腿是正宗的金华陈家小瘦火腿,祖传秘方,一年也才出三百斤,三百斤听起来挺多的,那是分给全天下的人吃的,你想想得有多贵!

    还有葵花**冻,嫩**、花菇、熟火腿、瘦、**蛋黄、净青椒,这些东西在饕餮楼都算不得什么,说起来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葵花**冻里的琼脂却是个稀罕物,是把鲜海苔榨出汁,文火满熬,一百斤紫菜才出一两,市面上现在的价钱,我不说你也明白。

    这二百三十两的银子说什么我也要扣下来,杀猪刀你好好的揣在怀里,我不要了,哪天你对黄金刀柄的菜刀感兴趣了,你就来找我,我自然舍得花银子。

    小花雕,还不上茶!”

    越茗说着说着,一拍小花雕的脑袋,着他去倒茶。

    小花雕碰上两盏茶,一盏是狮驼峰新出的龙井,另一盏是洞庭碧螺春。越茗把龙井端过来,吹着飘在上面的热气,又说:“我们饕餮楼的待遇在京城里面是顶尖的了,现在当朝的一品大员,除去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一年的俸禄银子也就是九百石,和我出的工钱比,说是九牛一毛一点都不过分!”

    吊起桃花眼,斜着嘴巴笑。

    “相公,喝茶。”

    屈鹤把杀猪刀收好,端起茶盅,正要好好的喝上一口,越茗后面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死!

    “按说,我出的钱,都够把你买下来了。”

    悠游的声音,软绵绵如一条蛇缠上了屈鹤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该出手时就出手!屈鹤拔起杀猪刀,就冲越茗砍去,越茗坐在那里八风不动,摇着小扇,比诸葛孔明还要诸葛孔明,好像昨天晚上被杀猪刀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他!

    小手一拍,“啪”,声音不大,但是清脆,足够让门外闲的蛋疼的石榴听见。饕餮楼一向秩序良好,石榴一身本事没地方发泄,水满则溢,物不平则鸣,这么一声小响在她听来却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她知道——有架打了!

    “呔!”冰凉的长枪顶着屈鹤的后脑勺,左右一摆,削落几缕青丝。

    越茗啪一声合起扇子:“石榴,饕餮楼是个有身份的地方,你穿的像个仗似的飘来飘去有我爹罩着你,你端着红缨枪到处装河蟹那是保镖该干的事情,可是你别老是拿枪指着我相公啊,他现在是饕餮楼的掌刀,蹭破一点皮我都不待见你。”

    话说得好像石榴不是他指使的一样,石榴和屈鹤同时扔过去两把眼刀。

    越茗也是痞子,和查三省那种有文化的痞子不一样,查三省只会用嘴巴和笔恶心别人,但是越茗,他的小算盘一打响,吃进去的就绝对不会吐出来,不仅恶心别人,还要算计别人。

    屈鹤蓦然觉得,饕餮楼是个很寂寞的地方。

    不仅寂寞,而且悲哀。

    水云间里,唯一在笑的只有京城绝受——越茗。

    他笑的满口白牙如雪绽。

    日落西山的时候,越子居遣人来找越茗,说他娘想他了,让他回去一趟,越茗把饕餮楼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前脚踏出门去,后脚又收了回来,对小花雕说:“小花雕,上次那个合欢膏味道味道挺好,你再去弄一点来,顺便知会屈相公一声,今天晚上我回来睡,别说的太露骨,你懂的。”

    “爷,你知道啊,那个药不好找,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我一个还没娶媳妇的小后生,天天跑到郎中那里讨那个东西算个什么事儿啊,要是我老子不小心知道了,还以为我逛窑子了呢!我不容易啊……”小花雕适时地狗腿兮兮,眼睛眨的飞快。

    什么养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小花雕的讨价还价是和越茗学的。

    越茗头有点疼。

    “行了,知道你不容易,你想要点什么直说吧。”

    “还是爷懂我的心思,爷,我也不求别的,就是上次西域来的那个玫瑰露我想要一瓶,那个东西香甜,滴一滴在茶里喝下去,嘴里一天都像吃了蜜一样。”像是真的吃到了玫瑰露,小花雕的神情很享受。

    越茗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花雕,赶紧去备东西吧,玫瑰露你直接到账上支,回头我再和李大年说。”狮子大开口啊,这是!玫瑰露现在在京城里的价钱,一瓶就三十两,是小花雕一个月的工钱!

    “记得和相公说,我晚上回来睡。”笑的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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