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茗、屈鹤还有胡瓜三个人浩浩荡荡地往查府走。

    门口扎着大红幡子,门第上的大匾暂时撤下,换上了一块很暴发户的“状元及第”漆金大匾,整半条街都被车马堵住,来来往往的一片片都是乌纱帽,像一群苍蝇一样攒动着。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官了,在这里要是没上正二品,可千万不要到处浑说自己是当官的,要不会给人笑掉大牙。在这里,天上掉下块板砖,砸死三个人,就有一个从二品,一个从一品,还有一个是皇亲国戚!

    越茗把这番热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扫了一遍,拍了拍胡瓜的小身板:“胡瓜,我以前说你是地上的驴粪蛋蛋,查三省是天上的太阳,我那还是抬举你了,你看看这热闹,你和查三省比,连个粪蛋都算不上。你今天要是和他说不上话,等他以后升官发财咯,你和他就真的像是关公和秦琼,毛边都扯不上了。”

    胡瓜皱了皱眉,看着站在府门口一身红衣的查三省,又看了看站在身边一身红仗似的越茗,还真有些登对。

    那边查三省一眼瞟过来,看见越茗,很是高兴。越茗咧嘴一笑,往屈鹤的身边靠了一点,几乎整个没入他的怀中,屈鹤要把他推开,他就靠的更近,瞅着查三省笑得更欢。

    “嘿嘿。”

    抬眼就能看见屈鹤,眉宇间似乎隐隐有怒色。

    也对,谁愿意做一个道具?!

    到了大门口,看见查三省和他爷爷站在一起迎接来宾。

    查阁老今天六十多了,瘦的面皮包着两只黑亮亮的眼睛,但是他这双眼睛平日都半含着,遮住里面的明和城府,像匣子里的宝剑,不轻易出鞘。脸上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秀,只是岁月催人老,如今皓首满霜花,一幅标准的老成持重的高官样,活像苍凌阁上那些历朝忠臣的画像走出来的一样!

    如今,他那两吊半含着的眼睛微微地睁开,看着越茗。

    只一眼,越茗就觉得全身像被暴雨梨花针扎了一个遍,全是血窟窿。

    “查阁老好啊。”越茗上前,乐呵呵地和他打招呼,“您这身体安健的很呐!”

    查阁老把暴雨梨花针收起来,仍旧半含着眼睛:“你父亲可好?为什么他不来?”

    越茗说:“我爹啊,他不像您这么硬朗,一到这个季节,他就腰酸背疼腿抽筋,全身骨头都是散的,走一步都摇三下,实在下不了床,所以才叫我来的。”

    其实越子居现在正在和他的十二个老婆玩老鹰抓小**。

    查阁老捋了捋胡子,又看了看越茗后面丰神俊伟的屈鹤,以为是个江南才子,便问:“这位相公是……”

    越茗笑了笑:“这是我家掌刀的师傅,今天我们饕餮楼做了好烤鸭,所以特别带他来片烤鸭的。”

    屈鹤也笑了笑,对着查阁老微微勾了下嘴角。

    查阁老的眼神像是看见一坨泼了粪的阳春白雪!

    他略略点了点头,阿翁似的对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的查三省说:“把越公子和这位掌刀的师傅带去休息吧。”

    查三省立刻如蒙大赦般领着越茗等人往自己的书房走。

    “茗儿,怎么现在才来?”他警戒地看了看一旁的屈鹤,眼睛终于落到了胡瓜身上,“胡瓜,你也来了。”

    胡瓜微微垂下了头,蚊子哼哼了一声:“恩。”脸涨的通红。

    越茗说:“我本来是要下午来的,听说昨天皇上把自己的御厨都打发到你们这里来了,所以来赶个中午饭,也尝尝里的味道。”他一边说,一边咂嘴咂舌。

    一时到了书房,越茗倒在大躺椅上,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一幅杨柳青年画,装裱的很好,桐木卷轴,漆刷得很亮,没有落一点灰尘,显示出主人对这幅画的爱惜,画的是五子登科,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似的,和书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经史子集很不搭调。

    这话还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越茗花十文钱从街上买来送给查三省玩的,没想到这厮现在还挂着。

    越茗闭眼,眼不见为净。

    “茗儿要喝什么茶?”查三省问。

    越茗说:“最近一直在喝凤凰单枞。”

    那是好茶,在京城里出二两黄金也没地方买去,查府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待客。

    查三省笑道:“茗儿,那茶何其金贵,我们这种寒门薄户怎么会有?”

    越茗一听,开始耍流氓:“查公子,你这里要算是寒门薄户,那我就该跟着我爹上朱雀大街上卖茶叶蛋去!你爷爷五十几岁就入阁拜相了,天底下的好茶叶,先孝敬皇上,接着就都往你们查府里塞啊!”

    一手将胡瓜抓过来,往查三省身上一推:“胡瓜,你陪着查公子去,我要喝好茶。”

    查三省的脸都气白了。

    “茗儿,我这就去给你弄茶。”用力地甩了甩袖子,就往门外走。

    越茗朝胡瓜抛了个眼风,胡瓜会意,跟着查三省出去了。

    “相公,走,咱们看热闹去。”越茗拉过一旁磨刀的屈鹤,蹑手蹑脚跟在查三省和胡瓜的身后。

    屈鹤把被越茗紧紧抓在手心里的衣角扯回来:“你自己去吧!”

    越茗知道他脾气耿直,不愿意跟着他干一些偷**狗的事情,又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倔,索不理他,自己一个人踮着脚尖去了。

    查三省走在前面,胡瓜垂着头走在后面。

    胡瓜忽然叫了一声:“查公子!”

    查三省回头不解:“胡瓜,什么事?”

    胡瓜的声音蔫下去:“没事……”

    又走了一段,胡瓜忽然上前抓住查三省的手臂,又叫了一声:“查公子!”

    查三省问:“胡瓜,又有什么事?”

    胡瓜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冒出一句:“我想……”

    “我想……”胡瓜的眼泪忽然噼里啪啦掉下来,后面半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胡瓜,你哭什么?是不是茗儿欺负你了?”

    胡瓜断断续续地声音:“我们……少东家……待下人一直很好,他从来不欺负人……一直都是小花雕陪在他身边的,今天他带我来,是想让我和查公子说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事?”

    胡瓜突然跪下来,给查三省磕了一个响头:“查公子可记得这半年间,你一共喝醉过多少次?”

    查三省拧了眉:“不知。”

    “这半年间,你一共喝醉过三十一次,你每次喝醉时,都是我给您熬的葛水,那种东西解酒;您换过二十六套衣服,最喜欢的颜色是藏青色,因为这二十六套衣服里有十七套是藏青色的;您最爱兰花,因为您的扇面上总是画着兰花,身上配的玉珏也刻成兰花;您最喜欢的酒是汾酒,可是我怕您喝醉,每次都往您喝的酒里掺水;您最喜欢听我说我们少东家的事情,尽管听了不高兴,可是还是喜欢听;您的掌心有三颗痣,两颗深红,一颗浅红;您最爱吃的菜是……”胡瓜说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大哭。

    胡瓜的话里连“喜欢”一词都没有,却胜过一万句“我喜欢你”。

    原来胡瓜用如此卑微的方式喜欢着查三省。

    越茗很煽情地抹了抹眼角,对胡瓜刮目相看——胡瓜啊,你的名字很瓜菜,但是人一点也不瓜菜!

    查三省楞了很久,像回廊里的柱子一样杵着,脸上的表情很凌乱,像大风刮过,一片狼藉。

    “哎呀,胡瓜……你起来吧。”他把在地上哭得像坨泥巴的胡瓜扶起来,从怀里出手帕小心地帮胡瓜擦去口水和鼻涕泡。

    越茗贱笑着,轻手轻脚地回来,装模作样地斜在躺椅上,看见那边还在擦刀的屈鹤,忽然想起刚才胡瓜说过的话,于是他问:“相公,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屈鹤头也没抬,冷冷地回答:“白色。”

    答对了,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越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平日都穿的像花孔雀一样,什么大红大绿大粉大紫都往身上套,怎么屈鹤就知道他最喜欢的是白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越茗想问问,看屈鹤兴致勃勃擦刀,又把疑问给咽回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的时辰,查三省来找越茗去吃饭,他的神情已经相当淡定了,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慌乱,胡瓜畏畏缩缩地跟在他的后面,眼圈肿得像鱼泡一样。

    “茗儿,开席了,吃饭去吧。”查三省拉了拉越茗的手。

    越茗清楚地看见屈鹤皱了一下眉头!

    好兆头!

    “诶。”越茗把手抽回来,往屈鹤的身边靠了靠,“走吧。”

    四个人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期间除了胡瓜几声抽泣,地上掉针都能听见。

    把越茗等人送上酒席,查三省就走开了,没有再看越茗一眼。

    他喝了很多酒,一杯一杯的往下灌,把自己的肚子当成永远装不满的酒桶,一大酒船的贡酒闭着眼睛一骨碌就下了肚,像喝白开水一样!连越茗都看的眼睛发直!

    他和查阁老站在一起,越茗才发现这爷孙俩长的真像啊!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微微的吊起,半含着,里面藏了不知道多少算计,稍稍把眼角拉开一些,才发现里面出来的都是暴雨梨花针。

    此时查三省就用这种眼神看着越茗,越茗觉得这回暴雨梨花针的密度很高,躲无可躲,直接刺瞎了他的眼睛!

    查三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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