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尚未止住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汹涌而出,颜色已然不是鲜红了,开始泛起了暗沉的黑色,触目惊心。可任羲羽就如同没感觉那般,笑得越发癫狂缭乱、无法自拔。

    “我没听错吧,救我?容澜,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一定恨我恨得入骨吧,恨我当时一句话毁了你一辈子。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救我!能和孙师兄同一种死法……也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中还难以抑制地挂着笑意,说到最后,他的笑声已然变成了混合着悲怆的苦笑。他主动唤起了那段他分明宁愿永世封藏于心底的记忆,主动揭开了那道他恨不得一辈子隐匿的陈旧伤疤。

    孙师兄,孙迁。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挚友,那个只求逢人便成全的温和青年,甘愿在任羲羽面前敛去一切光辉的师兄。

    十年前,孙迁正是倒在了圣蛊门的暗器之下,成为了两门矛盾的导火索,亦是首个牺牲者。

    任羲翎被他这自暴自弃的说法骇得僵住,他只知孙迁对任羲羽来说很重要,却从不晓得重要到这般程度,重要到任羲羽甚至不惜与他以同种方式灰飞烟灭。

    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一辈子能寻到这样一个知己,死也无憾了。

    然而他的思绪被容澜打断了,就连鸦雀都无力嘲哳的木林中,响彻了容澜怒不可遏的嘶哑狂吼:“不错个屁!任守云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孙迁他希望的是你活着!!!”

    任羲羽被他震住,瞳孔缩紧,呆怔地望着他,不知当如何应答。

    容澜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语气是放缓了些,言辞则是愈发凛冽了:“十年前他死于非命,你必然记得。那你可知他在断气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说,幸好没把你带去。他就连看到你的生命受到一丁点的威胁都不愿!”

    任羲羽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就是他未尽的命,必须得替他好好活下去。”

    容澜的身体仍是虚弱得很,一席话下来,居然喊到胸闷气短,眼前一晕几乎摔倒,任羲翎忙将他搀住,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任羲羽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表情略有木讷,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裂地的东西。

    “孙师兄他……你难道……?”

    尽管他才说了几个毫无意义的破碎词语,容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恨确恨你,但我恨得无理。孙迁当时救了我一命,他也是真心想保你的,暂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这条命我就不要了。”

    他面带戏谑轻松说完,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荷包,摸了一阵之后,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几粒很小的青色丹药出来。

    “你全身都被毒素侵蚀,五经六脉都毁得差不多了,原本此刻早该没命,也是多亏你内力浑厚才能勉强抵抗一阵子。现下唯有将你全身经脉尽数封住才能保你一命,只是之后都无法再运功,这辈子也就相当于废了。你若同意,便将这药吃下,不然你就等死吧,我也救不了你。”

    容澜将那几粒药丸递到任羲羽面前,一副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的表情。任羲羽略带狐疑的目光在他的掌心和脸上来回移动,很久都下定不了决心。

    任羲羽想了想,最终低声笑了起来,这次不再癫狂,而是非常冷静,在那之中,还含着些难以察觉的凄凉与欣慰。

    “我这条命,本就值不了几个钱。与我相比,更该好好活着的是你任鸿亦。”

    任羲翎闻言愣住了,无法置信地盯着他兄长的面孔。

    任羲羽道:“我曾答应吕前辈,无论我自己怎样,都会护好你。或许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兄长了,不过若是你还认你那个师父,就必须给我活下去,别来圣蛊门找死。”

    “……”

    “至于我,”他任羲羽苦笑一声,“就当是为了孙师兄,也勉强留住我这条命吧。”

    他言罢,一把抓过容澜手中的药丸囫囵吞下。任羲翎回味着他方才的箴言,喉间涌上一层难当的酸涩,当即撕下自己黑衣的一块下摆,跪下身去为他兄长包裹下腹的伤口,眼眶逐渐发起热来。

    “……哥。”良久,他终归涩声道。

    “行了,我本来也没想真同你反目,”任羲羽惩罚性地用力在他后背上拍击了一掌,“不管你天资如何,以后天行门就交给你了,任羲翎。”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修文了,凑合看吧

    第46章 篇十六 晓镜(一)

    寒风飒飒,将本就单薄的林枝席卷得越发瘦削,飘零于天地之间,如同干笔凝滞而成的墨画。

    而有些事,须得自己经历了,才能得知命运亦是与这树枝一般的脆弱。

    任羲羽为求保命,不得已接受了容澜给他的封住全身经脉的特制丹药,却也导致了今后再无法运功的结果。好在他尽管多少有些不甘,却还是很快便坦然受之,反倒是任羲翎心底五味杂陈。

    他的兄长既然此后再也无法运功,大致上也就相当于丢失了继任掌门的资格,如此一来,即便门内其他人再怎样不乐意,他都将成为下任掌门的唯一人选。可他这位置却是建立在了他兄长的苦痛之上,如今他反倒是不想做这个少掌门了。

    同行的五人之中,任羲羽无法运功,容澜身体虚弱,最终几人还是没有使用轻功,而是规规矩矩地一路走走歇歇住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们全身是血风尘仆仆,都是骇得不轻,好在他们都是些厚德之人,当即极其利索地安排他们住下。

    当他们终于踏入天行门之时,已然过去了数日。门口的看守弟子见到容澜身上的圣蛊门衣饰,虽然上面的血迹已被洗净,可单单是那扎眼颜色都令他们稍稍皱了眉,再看到后面跟着的贺咏与卫则很是面生,眉头皱得更紧,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

    “二位少掌门,虽说我实在不想驳你们面子,不过你们事先没有向门主申请就随意外出,又带这么多无关之人回来,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任羲羽与他兄弟对视一眼,严声开口道:“我们在外出之前有无申请,远轮不到你来议论。何况他们几位何尝是无关之人,他们可是贵客!”

    看守弟子闻言,表情有些松动犹豫了,可职责在身,就算带人回来的是两名少掌门,他们也实在不好不加过问就放进去。

    任羲翎冷然道:“我与我兄长的面子倒在其次。不过你们若是不放人,那可是当众驳孤尘肖掌门的面子了,该当何罪?”

    几名看守弟子当即面色大变:“孤尘肖掌门?!”

    纵然孤尘门在江湖五门之中名列最末,可人到底也是个名动天下的门派,随意得罪掌门肖岸,断断不是闹着玩的。

    容澜面带戏谑地瞥了任羲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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