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开视线:“都处理好了,丁姨送妈的骨灰回湖州了。”

    苏绍亭过去给他的茶杯里续了点水,大概使不惯左手,提着茶壶不小心晃了一下,陈亦新在一旁连忙扶住,两人的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谁也没有松开。

    又都了约定见面的时间,苏绍亭来到霞飞路的一家咖啡厅。角落里沈荣清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盯着苏绍亭的右手看了一阵子什么也没说,招手让侍者送两杯咖啡过来。

    等侍者离开,沈荣清便压低声音直奔主题:“情况有变,这次中统抢在我们前头了,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听说是心脏病专家瑞恩教授的学生。”

    听到“中统”和“瑞恩”这两个词,苏绍亭就仿佛一脚踩空了般,心猛地往下沉,沈荣清的话也变得模糊起来:“戴老板的意思,既然中统插手,我们就退出,但对方不答应,说什么资源共享。”

    沈荣清不耐烦地用小勺搅动着咖啡,也难怪,中统军统明争暗斗由来已久。为了刺杀浅野次川,军统在香港已经损失了好几名特工,转战上海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不说,更让人窝火的是,他们居然点名让苏绍亭协助,挖墙脚都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

    一杯咖啡快喝完了,沈荣清把放着牛奶和方糖的托盘推了过去,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从牛奶瓶下拿出纸条,看完后放进嘴里嚼烂咽下。尽管跟苏绍亭合作的时间不长,但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沉默果敢胆大心细,这样的人才一直放在电讯科真是可惜:“明天下午五点,去这个地址。到了就问他们家是不是需要司机,你是来应聘的。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周柏恒还是先住在你家里。”说到这里沈荣清顿了顿:“你没什么吧,脸色这么差?”

    苏绍亭摇摇头,可他无法抑制身体的不适反应,顾不上说什么,起身去了洗手间,趴在水池上吐了起来。一番翻江倒海,他稍稍感觉好了一些,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新半旧的衬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副标准的落魄像。他哆嗉着从衣兜里摸出香烟点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焦躁的心绪。

    从洗手间出来,沈荣清已经走了。推开咖啡馆的门,正午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路旁的树叶似乎都被抽干了水分,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苏绍亭掏出墨镜戴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潮热的空气。既然是注定如此,那就一起面对好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苏绍亭准时出现在马斯南路那座花园洋房外。大铁门上的小门开着,他跨了进去,穿过花园中的小径,绕到一楼厨房边的门廊,敲响了房门。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房门打开,看到是苏绍亭,陈亦新勉强笑了笑,丝毫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苏绍亭笑着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不让我先进去?难道我真落魄到了那个程度?”

    陈亦新迟疑片刻,还是侧身让他进去,回手关上房门。 一楼临街窗户上的窗帘都拉上了,屋里的光线黯淡,让人感觉无比压抑。苏绍亭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窗帘,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隔着玻璃窗,能看到整个花园,花期已过,花园里只剩下翠绿的枝条。同样的夏天,同样的花园,但苏绍亭心里清楚他和陈亦新再也回不去一九三六年那样的快乐时光。战火毁坏的不仅仅是人们的家园和信念,多少人本该拥有的美好情感,在这样的战火中同样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喝点什么?厨房里还有西瓜,我拿给你。”身后传来陈亦新略显低沉的声音,苏绍亭转过身:“不用忙了,我什么也吃不下。听说你在找司机,我是来应聘的。”

    陈亦新立刻僵住了,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喃喃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苏绍亭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你听明白了,而且刚才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你今天要等的人。”

    陈亦新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往日里那为人称道的沉稳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需要司机,就算需要,也不会是你。”

    “亦新,我们能坐下好好谈谈吗?”

    “不,我们现在没什么好谈的。我说了,你不是我需要的人。”

    可惜今日的苏绍亭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很容易就被他说服的幼稚学生了:“那你告诉我你那天去我家干什么,不就是和我告别么?如果现在我劝你退出,你可以吗?”

    “那不一样。”

    苏绍亭别过脸不去看对方:“当然不一样,你父亲是中统的头,而我爸只是个卖古董的。”

    陈亦新根本不理会他的故意曲解,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下来:“绍亭,你就听我这一次,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苏绍亭缓缓摇摇头:“晚了,亦新,来不及了。”

    24、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陈亦新不大明白地看着对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苏绍亭低下头,慢慢拆解手上的绷带:“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一直以来我就是个报务员,总是用这个手指发报,上面有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上头说,这次任务很重要,重要到不能留下任何破绽给敌人。我只能做掉这个破绽。”

    绷带很快就扯开了,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断裂的手指,虽然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那根手指整个还红肿着,陈亦新像是被这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刺痛了眼睛,赶紧移开了视线。苏绍亭笨拙地用左手把绷带裹上:“你也知道我最怕疼了,难道忍心让我白白受这一遭罪?”

    陈亦新深深叹了一口气,拉着苏绍亭来到餐桌旁,取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拆开裹得乱七八槽的纱布,先在伤口上撒了一些消炎粉,再取出一卷新绷带,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象虚脱了一样,抵在对方的肩头:“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改变主意?”

    苏绍亭没有一丝犹豫,把他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即便你退出,我也会留下。事情总要有人做。”

    陈亦新没有说话,只是紧搂着对方不肯松手。苏绍亭知道他内心还在挣扎,他清楚他此时的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己昨天下午刚刚经历过。过了几分钟,陈亦新坐直身体,仰起脸看着苏绍亭:“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只能这样了。”说到这里,他竟然挑起嘴角笑了笑:“大不了一起……”

    苏绍亭抬手捂住他的嘴,把最后那个字给挡了回去。残阳从窗口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脚。

    既然应聘已经成功,苏绍亭回家少不得和周柏恒又上演了一出夫妻吵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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