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找我?”贝锦仪轻声问。

    灭绝从书里抬起头,看了贝锦仪好一会,才道,“来,到师傅这来。”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跟白日里的冷冽截然不同。

    现代二十几年的经历告诉她,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毒,越是温柔其结局往往最惨烈。贝锦仪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心地一步步挪过去。

    她虽然挪得很慢,但距离并不长,很快,人就站在了灭绝的跟前。灭绝沉吟了下,飞快地出手抓住了贝锦仪的手腕。贝锦仪一惊,心脏猛地一撞,整个人跟上了发条似的,绷得紧紧的。

    灭绝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放松点。”意识到灭绝似乎并没有恶意,贝锦仪才慢慢松懈了下来。

    灭绝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一会儿后,放开了贝锦仪的手,抬眼看着贝锦仪,质问道,“你怎么会内力尽失?”贝锦仪心里那个委屈啊,嘴上却只得可怜兮兮地答,“我……我不知道……”

    灭绝长叹了声,“或许,这也是个机遇。”她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到贝锦仪的手里,“这是祖师傅留下的,没有人练过,你拿了去试试。”贝锦仪嘴角一抽,心道,没人练过的给我干嘛?当我小白鼠啊。伸手接过,正准备转身离开,又听得灭绝道,“以后每天,像今日一样蹲三个时辰的马步,山上山下来回跑十遍,第二日加倍,如此递推。然后每天晚上两个时辰练习这本书,一个月后,我来检查。好了,下去吧。”

    贝锦仪嘴角猛抽,最后她是怎么走出来的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的脑子完全死机了,直到睡到床上,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她甚至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日醒来,贝锦仪觉得全身像是被火车碾过,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痛。手臂更是青肿了一大块,抬一下都会痛。

    “我受伤了,我要请假。”贝锦仪趴在床上,用被子将脑袋捂住,闷闷地说。

    “怎么了?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受伤了呢?”纪晓芙坐到床边,伸手就要来查看。贝锦仪死死地拽着被子,不让纪晓芙掀开。

    “贝师妹,你别用被子蒙着头啊,那样容易窒息的。”

    贝锦仪完全不为所动,开玩笑,那么变态的训练,她脑子有病才会去,“我病了,我要请假。”纪晓芙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去跟师傅说说,你好好休息。”待纪晓芙走后,贝锦仪一把掀开被子,“呼”差点憋死她了。

    贝锦仪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突然,“砰”地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贝锦仪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谁呀,不知道扰人清梦很……”在见到来人后,惊愕得忘记了要将嘴巴合上。

    灭绝皱着眉扫了贝锦仪一眼,挑高了眉凉凉地问,“听说你要请假?”贝锦仪定了定神,硬着头皮直视灭绝的眼睛,吞了吞口水,硬着脖子答道,“对,我病了,我要请假。”

    “请假是吧?”灭绝嘴角一扬,冷冷一笑。她不笑还好,这一笑,更是让贝锦仪心底里直发毛。灭绝说罢,手一伸,贝锦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下一秒,就被拎出了暖暖的被窝,重重地丢在了冰冷的地上。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又听得灭绝在对手下的弟子吩咐,“去拿仗棍来。”

    纪晓芙大惊,赶忙跪在地上求情,“师傅,请您饶了贝师妹吧。”灭绝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纪晓芙。贝锦仪不明所以,直到一个弟子拿来了一大的棍子,才惊怕起来。

    贝锦仪触电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地躲到了一边,战战兢兢地道,“我……我病了,你……你不能打我……”灭绝冷哼了声,手一伸没看清人是怎么移动的,就将贝锦仪给拎住了,“难得你不知道,峨眉有个规矩,除非全身动弹不得,才能请假么?竟然你那么想请假,今天为师就成全了你。”将贝锦仪朝那个拿棍子的弟子一推,“给我打!直到她全身动弹不得为止。”

    “是!”那个弟子正是峨眉施刑法的掌事,五十岁上下,别看是个女子,却是五大三的。她伸手一拦,就将跌撞着倒过来的贝锦仪像拎小**似的拎在了手里。

    贝锦仪抬头一看,吓得那个心惊跳,赶忙求饶,“我好了,我没病,真的,真的。”怕灭绝不相信似的,还特地就着那只拎着自己的手蹦跳了好几下。灭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居然如此,去练功吧。”

    “是是……”贝锦仪慌忙点头,连声答着,与此同时,那只拎着她的手也终于松开了。贝锦仪脚下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天空在下着小雨,一线一线的,密密麻麻。雨点落在脸上凉凉的,还带着春的余韵。梨树在朦胧的雨雾里若隐若现,像是敦煌壁画上的,那些穿着云纱的飞天舞者。

    贝锦仪空着肚子亦踪亦步地跟在灭绝的身后,穿过梨林,来到了梨院。不用灭绝吩咐,她就在昨日练功的那个地上老实地蹲好,手长长地伸着,动作标准得灭绝也挑不出毛病,只是她一脸的决裂,像极了某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囚。

    灭绝转头对丁敏君道,“看着她,三个时辰后,我来检查。”说完,领着纪晓芙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时,纪晓芙还偷偷地回过头,担忧地看过来。贝锦仪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断了,她悲愤地望了望天。

    也许,人一旦失去了希望,反而能够激发出潜能。

    贝锦仪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沙斗,昨夜,纪晓芙已经教会了她如何通过沙斗看时辰。倒立着的沙斗内,沙子已经不多了,贝锦仪知道只要自己再忍忍,再坚持坚持,就可以熬过去。就算手脚已软得像棉花,就算头脑里有万马在奔腾,她仍是紧咬了牙,死死地挺着。

    丁敏君坐在一旁,看看贝锦仪又看看远处再看看那个缓慢漏着沙子的沙斗,难得地竟没有出口奚落。她起身走到贝锦仪面前,轻声问,“手酸么?”

    贝锦仪狐疑地看向她,丁敏君微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道,“你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我是怕你晕倒了,丢了我们峨眉的脸。”贝锦仪嘴角轻微地扬起,暖暖地扯了个笑,没有答话。

    丁敏君也跟着眼角弯了弯,其实她长得不错,就是一张脸总是拉长着,活像有人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你没内力了,能坚持到现在也算难得。”说着,伸出手跟昨日纪晓芙的动作一样轻轻托住贝锦仪的手腕。

    贝锦仪本能地往后一退,躲开了。丁敏君愕然地抬起头,脸上的温和蓦地收住了,随后,她恼怒地瞪着眼,“哼,以为谁真想帮你呢。想得美!”说完,手拉住那两个网兜往下一压,贝锦仪本来就已疲力尽,她拒绝丁敏君的好意,是倔强地想着一定要靠自己撑到最后,却没想由此惹恼了丁敏君。

    被那么一拉,石块就直直地往下掉,重重地砸在了贝锦仪的脚上。“啊!”贝锦仪痛得跳了起来,指着丁敏君骂道,“你有病啊。”丁敏君得意地晃了下脑袋,指了指远处过来的那个青色的影子幸灾乐祸道,“师傅来了哦。”

    贝锦仪气恼得直咬牙,狠狠推了丁敏君一把,弯腰拾起那两个网兜,打算重新站好。可她腰还没直起来,就听得灭绝的声音,“你又在偷懒!以为昨日的事,为师不知道吗。”说话间,目光在纪晓芙身上扫过。

    纪晓芙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吭声。贝锦仪脑袋一热,就破罐子破摔起来,将那两个网兜狠狠往地上一扔,愤愤地道,“我没有偷懒,是丁敏君暗算我。”

    丁敏君一看事情扯到了自己头上赶紧道,“师傅,我是在帮贝师妹摆正姿势,谁知道,她要我像昨日纪师妹那样帮她,我不肯,她就恼羞成怒将石块给扔了。”

    “你……你血口喷人……”贝锦仪气得跳脚,手指着丁敏君,双眼直冒火。

    “够了!”灭绝厉声喝道,“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泼妇骂街吗?”

    明显灭绝是相信了丁敏君,见此,贝锦仪反而平静了下来,无所谓地摊开手,“你本就不相信我,居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反了!你!”灭绝怒了,“居敢这样跟我说话!”

    两日来的担心受怕,贝锦仪早已是筋疲力尽,如今,她累了,这场戏她不想再演了。她冷笑着将这两日堵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跟你说话?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本就不是你的什么徒弟,也不稀罕做你的什么徒弟……”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扔进黑屋里,谁也不准去探望,直到她认错为止!”贝锦仪这下是绝对惹怒了灭绝。

    贝锦仪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苦涩地笑了笑,这下好了,不但饿着肚子,还给关进了这么个黑牢里,早知道就控制一下脾气,忍一忍嘛,又死不了人。妈妈说她,子太躁,完全受不了委屈,以后定会吃亏。职场上,她为此给自己揽了很多无妄的麻烦,后来,她以为自己学乖了,却没到想到……

    四周安静得可怕,连虫鼠爬动的声音都没有,贝锦仪甚至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死了的错觉。她举了手,掐了掐脸上的肌,“嘶”还好,会知道痛。她索了下,靠着墙角蹲下,眼瞪得大大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很慢。贝锦仪想睡,却又因为四周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头皮就开始发麻,二十一世纪看的那些个恐怖电影的情节全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漆黑中,贝锦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她紧紧地挨着背后的一点支柱,鸵鸟地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害怕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害怕的,也可能是饿的,贝锦仪感觉到身体飘飘然的,眼前也开始出现阵阵金花。

    突然,“咣当”一下,门被打开了,光线一下子倾泻了进来。贝锦仪这才注意到,这屋子很小,不到平常房间的三分之一。地上湿湿的,还有虫子在挪动,那些虫子她不认得,全身软软的粘粘的。贝锦仪一个激灵,惊骇得跳了起来,飞快地朝那光亮处奔去。

    “认错了?”灭绝恰时挡在了贝锦仪的前面,冷着声音问。

    贝锦仪一怔,这才想起先前的那场冤情,想也没想,脱口道,“我本来就没有错,我……”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啪”地又被关上,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贝锦仪愣了好半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关在了这个恐怖黑暗的小屋里。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些恶心的虫子,惊慌得跳脚,拍着门竭力地大声喊,“开门,我要出去!灭绝,你这个死尼姑,快让我出去……”

    任贝锦仪怎么跳脚,怎么骂,那门没有再开过。贝锦仪不知道自己骂了多久,直到嗓子哑了,她才灰心地沿着那门蹲下。然后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失去意识前,她惊叫了一声,糟糕,地上还有那多恶心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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