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锣鼓咚咚,唢呐吹奏出昂扬的庆歌,红色成为铺天盖地的风景。

    小小安静地坐在船头,将脑袋搁在膝盖上,注视着不断被搅动的水面,有些湖水已经溅到衣上,留下一片淡淡的痕迹。

    “今儿个赵府的千金出嫁,听说对象是那个当朝宰相的公子,看看这排场,百年难得一遇啊!”打捞尸体的家丁交头接耳小声说道。

    “是啊,那可是咱钱塘数一数二的大户,嫁闺女能不讲排场吗?只是……唉”家丁乙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啊?”家丁甲疑惑的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这赵府七年前原来是苏老爷家的,苏老爷是个大好人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赵爷又下令不准任何人接济她们,这苏夫人只好做起勾栏生意,造孽啊,如今这苏府小姐也不知沦落到何处去了。”家丁乙徐徐说道。

    “怎么还有这种事?”

    “这可是咱钱塘的大事,随便找个钱塘人问问都知道这事儿,只是大伙儿都不敢说而已。”

    “那你怎么就敢说啦。”家丁甲朝家丁乙挤眉弄眼。

    “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嘛!据说这掉进水里的人是贾姨,这贾姨原本是苏家小姐的娘,这会儿连她都死了,苏府估计真的要从钱塘销声匿迹了。不说了,有船靠过来了。”

    “喂,这尸体是找不着了,还是算了吧。”另一艘船上的家丁丙凉凉说道。

    “找不到也要找,拜托你们了!”小小起身跪下。

    “唉,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倔呢,这贾姨是你什么人?”家丁乙问道。

    “娘。”

    “娘?”家丁乙顿了一下,“莫非…你就是苏府的小姐?”

    “没有苏府了,以后都没有了。”小小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小女苏小小。”

    “真是苏府的小姐!”家丁乙伸手小小的头,满眼怜爱,“丫头,你就叫我福叔好了,大伙儿加把劲,把这尸体捞上来,也算是一件功德。”福叔冲着几条船上的家丁叫道。

    “谢谢福叔!”小小鞠躬行礼。

    礼队行至苏堤之上,与小小的船相距不到两丈之远,唢呐锣鼓的声音几乎震动耳膜。

    阮郁穿着红色长袍骑在白马之上,腰间系着金丝软玉带,如墨般的黑发用红玉金冠束起,剑眉微拧着,嘴唇紧抿,握着匕首的手力道渐重,骨节微微泛白。该死,他凭什么娶这个白痴一样的女人!可是娶谁都一样,不是吗?那个所谓的父亲从来不会顾及他的感受,自始至终他都是一颗棋子,既然是一颗棋子,他哪有资格抱怨,不满。

    他抬头望了眼前方的风景,桃红柳绿这就是江南。

    小小只瞥了一眼礼队便低头寻觅湖水中的可疑迹象。

    “找到了!”福叔欢欣的声音债开,伴随着众多家丁的重重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贾姨!”小小拨开福叔的身子。

    “丫头,还是不要看的好,尸体胀了,难看。”福叔伸手捂住小小的眼睛。

    “没关系的,福叔,让我看一眼就好。”小小拿下福叔盖在她眼睑上的手,走向尸体。

    发乱七八糟的散开,粘着水草和一些烂泥,全身肿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双眼大大的睁着,眼珠几乎脱离眼眶,嘴巴大张,唇色泛黑,有些胆小的家丁立刻闭上了眼睛。

    “贾姨,你不要担心,小小会好好的。”小小伸手上贾姨的脸,合上她的眼眶。

    “丫头,想哭就哭吧。”福叔不忍的将小小拥在怀里。

    “为什么要哭呢?我哭的话贾姨会担心的,福叔,我没事。”小小任由福叔紧拥着她,目光触及那片红色。四周悬挂着长长红色流苏的花轿颠簸出美丽的弧线。新娘一定很美吧,贾姨说她会陪着她出嫁生子,陪着她一辈子,贾姨一直都会在她身边看着她。小小了口,娘也一直会陪着她。

    “既然找到尸体,那就回万芳楼吧,我们还等着和金妈妈交差呢!”家丁丙挥挥手说道。

    贾姨的尸体用黑色的麻布袋子装着,放在船上,通过西湖运到西冷桥。一路上几次和排场盛大的礼队相遇然后又错过。满耳喧嚣那有怎样,从今晚后小小便是为自己而活,没有人可以牵绊她了,小小仰头,一只麻雀掠过天空,湛蓝的天,像爹爹说过的海。

    三座坟墓挨个出现在西冷桥畔,爹爹的,娘的,贾姨的,简单的土垒成的土包,下面埋葬着她最亲的三个人,小小缓缓跪下,磕头,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钱塘湖边的芦苇轻轻摇晃着,柏松树下的小楼安静矗立着,远山远景很淡。

    入夜的烟花巷热闹非凡,万芳楼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散出满街的糜烂,莺歌燕舞,丝竹管弦,嬉戏调笑。

    “大娘。”小小盈盈一拜。

    “唷,我金花大娘果然没有看错人,来来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和这些姑娘一起接受训练,姑娘们都给老娘站好了。”老鸨满脸笑容拉着小小的手,将她引进一个大房里,房中西边和北边是两个大通铺,约莫有着二十个床位,每个窗前都立着一位姑娘,年龄约十二三,个个一身素衣,头发披散开来没有用任何东西固定。

    “你就睡那好了。”金花老鸨随手一指。

    “是,大娘。”小乖巧的应道。

    “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大娘,就和他们一样叫我金妈妈好了,今儿个你也累了,早点儿睡吧。”老鸨挥挥手,走出门外。

    姑娘们自顾自陆续爬上床,盖上薄被睡觉。小小走到老鸨指定的位置,床在西边刚好对着窗,躺下可以看见屋檐和天空,小小叹了口气,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家’了吧。

    “哎,你是新来的吗?”小小右边的姑娘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半个脑袋压着嗓子问道,一双杏眼滴溜溜的转动着。

    “恩”小小微微点头。

    “我叫蓉香,是上个月进来的,家里揭不开锅,爹爹只好把我卖了,换了钱买粮食,你呢?”

    “我?”小小微仰着头,“我……”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北边中间的床铺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

    蓉香吐吐舌头,起身趴到小小耳边几乎用假音说道:“她是春兰,最坏啦,好讨厌的说。”

    “睡吧。”小小悄悄挪了挪身子,钻进被窝里,用被子闷住脑袋,被窝里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而另一边,花烛默默燃烧着,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帐幔,巨大的囍字在烛光之下散着淡淡的光,香炉里龙涎香一圈一圈的散开,满室幽香。

    阮郁持着酒杯坐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独自浅饮着。依旧盖着红盖头的赵玉儿坐在床上,纤纤素手放于花纹繁杂的嫁衣之上,缠了又缠,手心已经汗湿。

    “相公。”赵玉儿羞涩的叫了一声,“你……我……那个……”

    “有话就说吧。”阮郁看都没看她一眼,饮尽杯中的酒。

    “相公替玉儿掀了盖头吧。”赵玉儿娇媚说道。

    “自己掀。”阮郁又倒了一杯酒。

    “相公,我怎么能自己掀呢,喜娘说这是不吉利的……”话未说完,红盖头便幽幽飘落在地,赵玉儿欣喜地抬起头,却看见阮郁依旧坐在桌边,背对着她自斟自饮。

    “相公,是不喜欢玉儿吗?”赵玉儿提着裙摆做到阮郁身边。

    “不是。”阮郁淡淡说道,目光扫过赵玉儿的脸迅速回到酒杯上,眉微皱,妆太浓,脂香太重。

    “那为什么相公……”赵玉儿咬唇,脸儿通红,“都……都不碰玉儿。”

    “脱衣!”阮郁端起酒杯仰头喝尽,沉声说道。

    “嘎?!”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我……我……”赵玉儿捏紧衣服,眼中划过一抹欣色,随即又压下,娇媚羞涩的样子。

    阮郁不说话,眼光淡淡移到赵玉儿脸上,随即托着腮望着窗外,一轮弯月悬挂半空,干净而又萧瑟。

    “相公,我已经脱了。”赵玉儿垂眉说道,除去嫁衣里面露出透明的纱衣,红色的肚兜衬托出如雪肌肤,修长的双腿光滑而又细腻。左掌一挥,烛光瞬间熄灭,眼尚未适应突来的黑暗,人影微动,只听见赵玉儿低呼一声,帐幔垂下。

    不久房间中传出男女欢爱的声音。

    立在窗边的阮郁冷嗤一声,脚尖微点,转瞬消失在黑夜里。

    “主子,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穿黑衣的少年抹抹额上渗出的汗水。

    “关我什么事,我只答应娶亲,又没答应洞房。”换下一身红袍的俊美男子坐在树干上,微仰着头赏月。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少年继续抹汗。

    “你不说又有谁知道!”

    “主子!”

    夜无声,不管是被窝里轻浅的呼吸,还是黑暗里旖旎的洞房花烛,亦或是枝桠间赏月的风情,故事总是以自己的脚步前行,而石破天惊总是潜伏在看似安逸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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