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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陆嘉将二人送回幼儿园门口,看着伍媚的红色奥迪q7驶离他的视线,才发动了迈巴赫。他今日本是去拜会父亲曾经的挚交好友晏伯伯的,虽然耽搁了,但总归是要去的。

    晏家是京津的书香世家。晏经纬本人是学哲学出身,先前一直担任京津大学的党委副书记,此次是被调任到蔺川担任宣传部部长一职,算是官升一级。

    按了门铃,门很快打开,五十出头的晏经纬保养地非常好,头发乌黑,或许是染过的,总之看不见一丝白发,纹丝不乱地向后梳去,露出高阔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鼻头略带鹰钩。看见沈陆嘉肖似沈叙的一张脸,晏经纬神情有些激动,“陆嘉——”

    “晏伯伯。”沈陆嘉的父亲沈叙其实比晏经纬要年长几岁,沈陆嘉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这位晏伯伯,对于对方流露出这样的容色,他下意识的产生了些许违和感。将手里的礼盒递上去,沈陆嘉诚心致歉,“本来想早点过来拜会您的,因为路上出了点事故,耽搁了。”

    “要不要紧?”晏经纬立刻焦灼地按住沈陆嘉的肩膀,上下打量他。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的孩子。”沈陆嘉站在玄关处,不适之感更甚,他人的触碰让他的肌肤上立刻泛起了细小的粟粒。他自小感情便内敛,再加上母亲对他冷淡到近乎冷漠,爷爷对他虽然亲近但并不亲切,沈陆嘉对于这种很直露的关怀有几分天生的抗拒。

    大概也觉察到了他的态度,晏经纬收回了手。低头看一眼包装美的礼盒,不悦道,“陆嘉你太客气了,我还没有先去拜会沈老司令,你倒先来看我,这个暂且不谈,你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哪里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沈陆嘉淡淡一笑。

    晏经纬听到“上门”,心里一动。忍不住又细看了“贤侄”一眼,他虽是学马哲出身,但对《易经》也颇有研究。沈陆嘉骨骼清奇,额莹无暇,龙睛凤目,气象峥嵘,一看便知是福禄双全、贵不可言的人物。

    请沈陆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晏经纬泡了两杯冻顶乌龙上来。

    一面用茶盖剔着茶叶沫子,晏经纬随意地开了口,“陆嘉,这些年你父亲有消息了么?”

    沈陆嘉面色平静地摇摇头。

    “你父亲他,想必也有他的难处,你不要怨他。”晏经纬劝慰道。

    沈陆嘉笑笑,“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晏经纬长叹一声,“你母亲可好?”

    “老样子。”

    话题有些沉重,晏经纬看着沈家贤侄紧抿的唇线,有些歉意地主动换了话题,“你伯母陪修明去波士顿参加演出了,大概要下午才到。”

    “没关系,事业要紧。”沈陆嘉说完便又不吱声了。

    晏经纬忽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也是老江湖了,可是眼前这个青年人,却有种丝毫不畏惧冷场的沉着气度,叫你永远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一直是搞学术,做学生工作的,这次调任到宣传部,说老实话,还真是有点心里打鼓。”他不怕冷场,晏经纬却是怕冷场的,只得主动挑起话题。

    “晏伯伯过谦了。”

    又是简简单单一句敷衍。晏经纬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了另外一双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眼睛,似乎在凉浸浸地看着他,竟然叫他头皮一阵发麻。

    又有门铃声响起。

    晏经纬几乎是得救一般站起来,和沈陆嘉交待一句,便去开门了。

    门外是妻子冯青萍和女儿晏修明。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下午两点到吗?”晏经纬有些诧异。

    冯青萍从鼻子里一哼,“怎么,我们娘俩早些回来碍着你的眼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家里有客人。”晏经纬压低了声音,一面又要帮女儿拿行李。

    “爸爸,我自己拿,反正也不重。”晏修明的声音清甜一如夏天里的苏打水,晏经纬被妻子呛出来的火气立刻熄灭了。

    晏修明拖着箱子去了客厅。看见沙发上的男子后,她放下箱子,落落大方地站到茶几面前,主动伸出手去,“你好。”

    沈陆嘉也起了身,“你好。”与她握了握手。

    对面的年轻女子也是颀长洁白,沈陆嘉心底悚然一惊,为何他下意识地便是用伍媚作为的参照标准?仔细一看,和伍媚似乎还真有七分相像。只是晏修明的下颌尖尖,不似伍媚圆里带方。眼神则更不一样,一双是没有人味的冷,眼前这一双却始终漾着温柔宁静的波光。

    “陆嘉,这是我女儿,修明。”晏经纬又指一指身侧粉光脂艳妇人,“我的妻子冯青萍。”

    “晏伯母,您好。”

    相比晏经纬的清癯儒雅,冯青萍就显得富态了几分,她穿着一件紫罗兰的水钻盘花短旗袍,一个翠玉镯子满满地套在手腕上,几乎没有缝隙。

    感觉到青年的注视,她沉沉的双眼皮一掀,也不着痕迹地看着沈陆嘉。

    晏经纬一看那拍卖行估价员式的眼风,便知道妻子大概把沈陆嘉当成小人物了,在心底苦笑一声,他又介绍沈陆嘉,“这是沈总司令的孙子沈陆嘉,也是晟时的沈总。”

    冯青萍沉甸甸的眼皮又一撩,眼神顿时热络了几分,“陆嘉是吧,快请坐,老站着干嘛?”伸头看一眼茶盏里的茶水,又支使女儿,“修明,去给你沈大哥添水。”

    晏修明轻轻咬了咬贝齿,还是温驯地给沈陆嘉续了水。由于不小心,有几点茶水溅在了沈陆嘉灰色的西裤上。

    “笨手笨脚的。”冯青萍扫了一眼女儿,“连添个水都不会,你除了跳舞还会什么?”

    “沈先生,对不起。”晏修明低下了头,露出粉唧唧一段脖颈。

    “不妨事。”沈陆嘉不在意地掸了掸裤子,“刚才听晏伯伯说,晏小姐去波士顿演出了,不知道晏小姐跳什么舞?”

    “芭蕾舞。”晏修明向沈陆嘉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这丫头从小一直跳舞,什么人情世故完全不懂,陆嘉你见谅则个。要不是她跳芭蕾跳出了点名堂,我真怕以后我和老晏两脚一蹬之后,她连西北风都喝不到。”

    “青萍!”晏经纬低低地喝止了妻子。

    冯青萍只作听不见,又看向女儿,“修明,你下一周在蔺川大剧院不是有一场《天鹅湖》的演出吗?拿两张票,给你沈大哥和他女朋友一起去看。”

    “噢。”晏修明低低应了一声,打开手袋,将两张贵宾席的联票递给了沈陆嘉。

    “芭蕾舞公主晏修明首次献舞蔺川。”沈陆嘉低头看了看票据上的个人简介,立时就晓得冯青萍刚才唱的那一出,不过是“明贬暗褒”而已。可惜他不是擅长说场面话的人,当下也只是一笑,“我一定去欣赏。”

    冯青萍这才得意地睃了一眼丈夫。晏经纬只是在心底苦笑。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沈陆嘉起身告辞。

    “陆嘉,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啊。”冯青萍殷勤地招徕着。

    沈陆嘉推辞了好久才得脱身,临走前晏修明又被母亲差遣“送沈大哥下楼”。

    电梯前,晏修明似乎犹豫了很久,在沈陆嘉快要踏进电梯前,才开了口,“沈先生,如果你工作很忙,不用特地去看演出的。我妈妈的那些话,希望你也别在意。”

    沈陆嘉垂眸看一眼神情拘谨的年轻女孩,淡然一笑,“我不要紧,你不要介怀倒是真的。”

    晏修明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般地粲然一笑,“谢谢你。”

    沈陆嘉微微颔首,进了电梯。

    直到他的迈巴赫从视野里彻底消失,落地窗后的晏修明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家。

    沈陆嘉回到沈家大宅时已经过了饭点。沈国锋正躺在藤椅上看报,看见孙子,吩咐家里的阿姨给沈陆嘉热一下饭菜。

    “今天去见晏经纬了?”老爷子摘了老花镜,问孙子。

    “恩。”

    “他刚来蔺川,基不稳,时机恰当的时候你引见他和君俨见个面,日后也好帮衬着你。”老爷子点拨孙子。

    “我明白的。”沈陆嘉点点头。

    沈老爷子却从藤椅上直起了腰,叹道,“陆嘉,爷爷知道你不容易。爷爷老了,帮不了你什么了。你父亲,是指望不上的,你二叔,也是个不成器的,沈家就靠你了。”

    老宅外头有蝉鸣声传来,一声又一声,直叫到沈陆嘉的心里去。一阵烦恶涌上心头,沈陆嘉的视线茫然地从餐桌上的五彩盘龙碟子移到小几上珐琅自鸣钟的钟锤上,老半天才应了一声。

    老爷子悄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背着手慢慢地踱进了书房。

    裤兜里手机蓦地响起来,是岑彦和他核对明天的日程,一直觉得虚飘飘飘在半空的沈陆嘉这才被跩回了实地上。

    “给我把明天下午两点半到五点的时间空出来。我有私事要处理。”

    岑彦又一次惊掉了下巴,从来公私分明的沈总,居然会在工作时间……处理……私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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