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伟从小就不是一个特别招人疼的孩子。家中排行老大,小时候像小保姆一样带着弟弟妹妹。平日里不吭不响的,有一些自卑。

    那时候他以为,未来总是很美好的,完美的爱情,和谐的家庭,生活总是无忧无虑。但是当他真正出了社会,才发现,小时候虽然过得窝囊懦弱,但是还是有些小美好的,比如说邻居的大哥哥总是会带着他玩,比如说夏天的午后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去小溪里踩水,然后在母亲午睡没醒以前偷偷潜回房间里面……

    工作以后的他,懂得了生活的不易,大专毕业两年,他实现了月薪三千的小梦想,三年,他的存款终于有了四个零。他的生活开始慢慢的上了轨道。以他沉稳小心的个,未来应该会是平坦的,他不虚荣不攀比,他不爱浪费,也从来不投机取巧,他很健康没有胃病没有高血压……

    但是,那一万块的存款他是注定花不到了……

    他今天像往常一样,晚上八点出门,花十分钟走到离他家最近的超市,买了三个苹果和一个打折面包,回家的时候他经过一个巷子口,隐约看到里面有什么,于是本来已经走过的他,倒退三步,想看个究竟。若是时间可以倒流,他是死也不会去多这个事的,那里面有啥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死了人,明天新闻报到的时候他自然不就知道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倒退三步,第三步的时候绊到东西了,跌了一跤……  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富足安稳的小生活已经离自己远去,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知道,自己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一个山岗上面,山脚下零星的分布着几个农家小院,炊烟袅袅,天边有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极目远眺,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城镇,复古的颜色,熟悉又陌生,不是在电视剧中,不是在旅游的古城里,而是他以后生活的一部分。

    他,杜小伟。来到一个未知的空间,身上有一个手机,一个钱包,里面还有二十八块三毛,一块面包,三个苹果。身上是一件白衬衫一条休闲裤一双运动鞋,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所有物质基础。哦,还有一块他从地摊淘来的机械手表,比他身上所有东西加起来值钱一点点。

    天色渐晚,他死死的记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还是抱了一丝丝希望,希望有一天,奇迹再现,他可以再从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刚刚把自己的房间弄得很舒适,他还有一个创业梦想没有付诸行动,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却一直没做到事……

    但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就当是一次旅行好了,只是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一些,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无论如何,他得活下去。

    他不敢贸然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他怕自己跟这里的人有太大的差异,引起太多人注意,他不想被当成妖怪,也不想被那些有心人利用。安稳生活的本在于默默无闻,他选了一个孤立在山脚下的草屋,他很不安,不知道等待他将会是什么……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杜晓伟说明自己想投宿。

    老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杜小伟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老头说:“进来吧。”

    然后便自己转身先进了院子,杜小伟看着这一扇连门轴都没有的茅草门,他发现自己还是很脆弱,容易害怕也容易感动。

    老人的家很简单,用土坯和石头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不深,用青石板铺了边上一圈,看起来倒也干净。一个木棚下面,围了一个土灶台,边上放了几个箩筐,上面还粘着土。老头没有搭理杜小伟,打了一桶水在院子的角落里哗啦哗啦冲起凉来……

    等他做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来投宿的年轻人坐在石头上睡着了,带着睡迷糊的人进柴房继续睡,他自己吃了饭以后倒一杯小酒在院子里枯坐。长夜漫漫,人们明天又该何去何从,他又如何会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眼里那无处容身的凄凉。

    “起来”杜小伟一大清早就被拍醒,一秒钟的呆滞过后,他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是该起床了吧,说了就住一天的。

    “起来,今天帮我干活。”老头这么说道。

    杜小伟很高兴,无论老头因为什么原因这么说。毕竟他今天都不用去想自己该去哪里了。老头给了杜晓伟一套自己的衣服,倒也还合身。

    原来老头有很大一片地,地里种着玉米红薯之类的旱作物。小伟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他学得很快,也很舍得力气。他在心里盘算着,老头会不会因为这个把自己留下来,只要有住的地方,有口饭吃就好,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打算。

    太阳下山,小伟按捺着忐忑的心情,尽量装作很自然的跟老头回家。老头照旧,洗澡然后做晚饭,只是这一次杜小伟没有睡着,老头也多做了一个人晚饭。

    小伟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道谢,没有问明天的事,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便匆匆进来柴房。

    当天晚上,杜小伟用手机的最后一格电调了闹钟,然后早早的睡了,什么也不去想。等二天一早,闹钟响了不到五秒钟就没电了。他跟自己说,他现在有一个面包三个苹果,和一块机械手表,还有一个老头愿意收留他,这个老头有一大片地,所以这个地方他可能可以待很多天。

    他早早的起床了,然后熬了一小锅粥,打了两碗放在石桌上,静静等老头起床。看着太阳渐渐升起,他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他发现自己可以做很多事,什么都不用害怕。

    半年以后,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杜小伟对这个世界也更加熟悉了,老头对别人说他是自己在南方的远亲,遭了洪水逃到这边来的。小伟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赚钱的渠道,他可以卖力气去帮人家做小工,也可以去酒楼里当跑堂,当然这些都没什么出息。要是有人介绍就好了,他可以帮人算算账什么的。

    过年的时候老头把所有的地都出租给了村里的农户,事先也没有对杜小伟说什么。小伟心中有些彷徨但是已经不似从前害怕了。

    老头说:跟我学医吧。

    杜小伟说:好。

    杜小伟没有多问,老人也没有多说。若真要说起来,大概与柴房里那块硬邦邦却一口也没有咬过的面包有关吧,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那块面包,因为它随时都可能成为自己真正的口粮。等一切安稳以后,看它已经风干,就干脆留做纪念了。看着它偶尔也会想起,超市的面包一过八点就要打特价,他以前喜欢这个时间出去放风,顺便买一块回去当第二天的早餐,想着想着,也会为自己银行里的存款伤心,不知道银行会不会厚道的将他的“遗产”给他的父母继承。

    老头的知识相当渊博,而且有一些门路,总是能从各大药店弄来一些很少见到草药。

    他们在城里买了一个院子,这座城叫做落风城,是北边比较大的一座城市,没什么政治地位,没什么地理优势,也不算太偏,出过几个高官,有两位已经回来养老,在朝的也都没什么势力。总体来说,一切与风波有关的因素这里都不具备。杜小伟十分喜欢。

    他们表面上以靠卖草药为生,他知道老头家底其实很厚,而且有一门手艺,饿死这种事,怎么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有时常会上山采些草药,老头一边找药一边讲解,杜小伟拿着碳条,一边听一边记。回来的时候老头背一篓子草药,他便背一篓子纸片,晚上再细细地整理重温一遍。

    偶尔他会一个人上山,找一些老头教过的价格高些的草药卖给药店,老头从来不拿他的钱,从此他渐渐有了自己的财产。当然回去的时候总要给老头带半斤小酒,要好些的,不买太烈的。

    有一天他照例上山,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立在悬崖边,他从下往山看,那人身材修长,衣袂飘飘,颇有些羽化而登仙的气质,只是气场冷冷些。他不时抬头看几眼,那人没什么动作,他便觉得无趣离开了。后来想想自己真傻,那人要是跳下来砸到自己多冤,现在他有了依靠学了手艺,命也更值钱了。

    又一个秋天的时候,老头说他在南方的朋友出了一点事,要去一趟。且不说此去有没有危险,毕竟老头不年轻了,在这个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年代,再回来这个小城的机会也已经很小了。

    小伟对他说,就算以后自己走了这间屋子他也不会卖,无论何时,老头若回来,这里都还是可以住的。

    临行前老头给了杜小伟够吃三五年的银两,小伟也不推辞,他给了便说明给得起,他们都不是舍己为人的人。老头走了以后,小伟一个人过得有些无聊。到底人还是应该有个伴才好。

    他照旧上山采药,只是那个熟悉的山岗再也不去了,他学了药理,身上也有银子,有住的地方,活在哪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的。只是偶尔会对生养他的父母感到愧疚,但是这种事,并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他不能为了那个渺茫的希望,搅了现在的生活。他们应该都很好吧,都还年轻,也能赚钱,虽然不算富裕,但是家底也还是殷实的。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他会逐渐被淡忘的,他知道,共同生活十几年,足够他了解自己的家人。

    后来他连采药也不经常去了,窝在家里复习以前的手札,还有看看老头留下来的医书,他只会看诊开药。针灸什么的,他都还没时间学。伤口处理之类的,学了一点点,骨折他就没办法了。但是他的药理还是学得很好的,他花很多时间在上面,熟悉每一种草药的特,时常也做一些药丸出来,只是从来没有试验过,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他看来生命都是珍贵的。所以说白了,他现在还完全处于纸上谈兵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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