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 作者:胭脂藤

    分卷阅读207

    拣尽寒枝 作者:沉佥

    分卷阅读207

    瞳中有光华一瞬满溢,一句在心口堵了许多年的话却始终不得出口。

    他知道太上皇并不赞同他与嘉斐之间的过分亲近。之所以默许了,妥协了,并不是认可,而只是因为别无选择。

    嘉斐,他所侍奉的皇帝陛下,是性情执拗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便绝不言弃,宁可劈山填海倾覆乾坤也誓不回头。正是陛下的这份执拗,在漫长岁月之中沉默且坚定的庇护了他,才使他得以在今日今时能在这里。

    他是陛下的臣子,亦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明明是最不该兼具的身份,也已然在他的身上合二为一,比之当年的他的父亲甄蕴礼,他的确是走得远太多了。

    但他还活着,父亲却早已化作泥土尘埃,化作浸染血色的前尘往事,再不会回来。

    那么……为什么?

    原本沉静平缓的气息在这一刻骤然断裂,但甄贤什么也没有回应。

    太上皇了然看着他。

    “你想知道朕究竟为什么非杀你爹不可。”

    他用只属于长者的慈爱眼神看着他,如同看一个在迷雾中困顿茫然的孩童,沙哑而缓慢地问他:

    “你可有恨过?”

    若硬要说恨,少年时多少都有不能释怀,但很快就被更多无法忽视的惊惶与困扰淹没了。

    他想了许多年也始终不曾想明白过,终于决定算了,不再想了。

    因为毫无意义。

    事到如今,归咎于奸恶,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又或是其他,已然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徒劳纠缠只会伤害更多无辜之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多此一问呢。

    尤其他以为,太上皇该是明白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决定不再提起了。

    甄贤气滞良久,颓然苦笑,“臣不明白。”

    第137章 四十、他该死(3)

    “你的确不明白。”

    太上皇竟骤然哂笑一声。他的嗓音低沉冰冷,抓住甄贤时五指用力到抖个不停。甄贤听见他用一种极难琢磨的语气咬牙切齿道:

    “你爹博学多才,思辨敏锐,文采风流,是朕的少时挚友,一生引为知己。唯一让朕深恶痛绝的,就是他天生反骨,过刚易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始终不肯屈膝顺服,不肯有半句违心奉迎言不由衷,哪怕是对朕,也丝毫情面不留!”

    这字字句句究竟是褒还是贬,又是爱还是恨?

    一瞬间,甄贤竟感觉到凉气有心脾漫上。

    太上皇看了一眼床头那方一直垫在脑下的玉枕,示意甄贤取来打开。

    甄贤依言,打开那枕头一端的锁扣,从里头取出一本不薄不厚的书册。

    只第一眼,他便僵住了,甚至双手发颤地不能自控。

    这书他从前是见过,甚至读过的。

    虽不是同一本,但他确确实实记得。

    当年年纪尚幼,许多事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轻重厉害,从父亲的书房里随意偷了这么一本书拿去和殿下一起偷看,正是这一本,结果被发现了,落了一顿痛打。

    这书的名字叫作《梦中记》。

    当他幼时偷出的那一本是雕版墨印的。

    而今眼前这一本,被太上皇藏在枕头里的,却是手书本。其上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他今生也绝不可能忘记。那是他的父亲甄蕴礼的手笔。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你也曾是进士一甲,金殿钦点的探花郎,你告诉朕,你爹的文章写得可好?”

    太上皇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甄贤觉得无法呼吸。

    眼前的一切陡然变得模糊,有种晕眩的错觉。

    他下意识伸手撑了一把,不让自己倒下。

    那本书里说的故事,他其实至今也还记得一些。

    故事说一个年轻的书生在梦中误入了一处名叫大夏国的地方,与这大夏的皇帝志趣相投引为知己,成了皇帝器重的近臣。

    然而这皇帝却沉迷丹道,宠信宦官,无论书生如何劝谏也不肯听,仍然纵容宦官大权独揽,每日向他进奉仙丹,将国政玩弄于鼓掌。

    皇帝的皇后是果敢直言的贵族女子,几次三番直言进谏未果,便联合母族想要扳倒权宦。奈何宦官身在君侧,经营年久,皇宫大内尽是眼线。消息不慎走漏,皇后反而被扣上了勾连外戚的罪名,被宦官毒杀。

    那宦官害死了皇后,又将皇后的母族尽数迫害贬谪,而后便打起了东宫的主意,想要废黜年幼的太子,扶植自己的傀儡。

    结发妻子惨死,幼子危在旦夕,皇帝才幡然醒悟,然而宦官权盛,已难轻易铲除。

    皇帝只能向书生求援。

    书生便教皇帝将年幼的太子关在废弃冷宫中,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接近,名为禁闭,实为保护,表面上却对要韬光养晦对宦官假意顺从。

    于是皇帝便装作仍对宦官言听计从的样子,将太子关了起来,另立了与宦官为伍的妃子为新后,立新后的儿子为新的太子,背地里则与书生密谋削弱宦官手中的权力将之扳倒。

    然而宦官生性多疑为人精明且凶狠,朝中官员一半都是他的党羽,另一半里有许多又被他掌握着把柄,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站出来反抗。

    皇帝与书生几次三番尝试,都被宦官抢先一步破招,杀死了证人,毁灭了罪迹,又纠集党羽兴风作浪倒逼皇帝就范,更是反过来处心积虑想要罗织罪证陷害书生……

    这故事后来究竟如何,那书生究竟是生是死、皇帝与宦官究竟谁胜谁负,甄贤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是忘记了。

    也许是从未看到。

    记忆中深刻如同烙印的,只有当时祖父暴怒的脸,和当年的皇帝陛下质问他们从这书里看懂了点什么时复杂的眼神。

    他记得当时他回答说:“我只觉得,这故事里的许多人都像是见过的。明明是书中人事,却又是眼前情状。”气得祖父又打了他。

    其实当年的他根本什么也没有看懂,否则怎么敢放肆至此,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更从来没有想过,这本书原来竟是他的父亲写出来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如此。

    种种揣测,流言蜚语,说他甄氏是不识时务见罪于陈督主云云,其实落到实处,不过就是这样一本“反书”……

    而这本“反书”,竟然是他无知无畏从父亲的书房里偷了出来,才招引了无可挽回的祸事。

    难怪那时候,祖父气得险些将他打死,甚至竟要让父亲跪在院子里,一页一页亲手把这书烧个干净。

    可既然都已烧得干净了,又如何偏偏留下这一本手稿,事到如今仍留在太上皇陛下的枕头里?

    那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太上皇每夜枕着这本《梦中记》,又都在梦中见着些什么呢?

    太上皇竟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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