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岳没有吭声,歌也不哼了,陈礼才意识到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事儿都往外倾吐。

    “都不容易,”宗岳说“生活在这个社会,就要承担风险和责任。”

    陈礼乖乖点头,就像被家长教训的小孩子。

    令她困惑的是,自己在宗岳面前总像会犯很多错误,上至待人待事,下至鸡毛蒜皮,明明两人年纪相当,可陈礼总是……把对方当长辈一样对待,颇有点训诫的意味。

    为什么在她面前,自己总像个孩子呢?

    车厢内是沉默的,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我很快要做干妈了!筱蛮怀孕了呢。”陈礼开心地说,一边又在心里骂自己憋不住事儿,一点儿开心的事都要往外倒。

    “时间过得真快……”宗岳低声说,“你一会儿还有事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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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礼摇摇头,深更半夜不知道宗岳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宗岳开了收音机,开车上了高速。车窗外是飞逝而过的树林,迷蒙中有隐隐绰绰的光火。陈礼比较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立马把头转了过来。

    电台放的是两个中年男人在聊情感的节目,大概就是在闲聊中接听一两人的情感倾诉电话,先把倾诉人说得哭哭啼啼,然后再用仁尽义致的口吻加以安慰。有些人的陈述絮絮叨叨,有些人简明干练,兴许是为了节目效果,经常会有一两个画风迥异的电话被接进来。

    未婚生子,婚外恋,老少恋,师生恋等等都是被翻炒的冷饭,陈礼坐着闭目养神,心想电台都一个路数,能不能来点劲爆的,否则就和那些午夜治“性病、男性功能疾病和慢性病”的电台无二,叫人索然无味。

    “好,我们来接听下一个听众的电话,沈先生,你好。”男主持很欢快地说,他刚刚发表了长篇大论,大意是女性到了适婚年龄就要准备出嫁,这让另一个男主持有些无言以对。

    “你好主持人,是这样的……”男人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乍听之下,应该是素养很高的类型。娓娓道来,叙事有条不紊,很有逻辑,这让陈礼有点兴趣,她歪着脑袋偷偷听着。

    “我们之间吵过几次架,再加上工作压力都有点大,她经常会情绪不稳,之前发现夜里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问他什么也不说,就一直抽烟。”

    抽烟,一听到这儿,其中那个聒噪的男主持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插了几次话,都被听众打断。直到听众开始说对方喝酒、没有责任感时,这仿佛触怒了男主持人的某种崇高的道德底线,安慰环节,他毫不吝惜词藻对“没有原则”的女性进行了批判,观点有点片面偏激,一口气说了个痛快,期间也没人干扰他。

    这个“男权电台”的断论有点不堪入耳,陈礼一笑置之的同时,用余光偷瞥宗岳的反应,可是对方一脸淡然,仿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面了。

    限制的咨询时间即将结束了,男主持激动的情绪才稍有缓和。

    “你说,”听众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是她妈妈总是逼她找个媳妇造成的?”

    话音刚落,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说到底,沈先生口中的“她”竟然是个男人。听到这陈礼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那个善于据理力争的男主持有些为难,他的专长是劝失足妇女回头,未婚生子的女人回归家庭,却未曾解决过同志感情生活间的纠纷,况且在前面自己还发表了一通文不对题的,对当代女性生活弊病的痛批,显然是无法自圆其说了。

    “呃……这个……”另一位男主持终于有发言的机会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支支吾吾地摸索着、解读着,透过电波陈礼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尴尬,更是在座位上笑得前俯后仰的。身边人也擎不住笑了起来,说一了声“什么嘛……”

    沈先生总算是离线了,之后两位主持人的语风稍有收敛,不管接进来的听众倾吐什么问题,先把性别搞清楚。好端端的情感热线变成相声频道,真是漫长路途的唯一乐趣。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陈礼问。

    “马上要到了。”宗岳说。

    说着,便把车开出高速拐上了盘山路,电台的电波开始模糊,于是宗岳打开音乐,古典乐缓缓充溢了车厢。这盘带子似曾相识,陈礼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是舒成持的作品。

    可能是舒成持给她寄了一模一样的碟,陈礼再次扭头看窗外,城市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显现,一道弘光笼罩着城市,在天幕下划出齐整的轮廓。尽管生活了这么多年,陈礼从没到过这座城市的高处,第一次俯视,本以为她古老又巨大,却不知在黑幕下只是一抹光点。

    车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停了下来,深夜的树林显得有些可怖,一路上只看到下行的车辆,一同上山的寥寥无几。陈礼估摸着自己和宗岳没有什么逆天的仇恨,应该不会横尸在这荒山僻岭。

    她一直有点被害妄想症。

    夜晚的山林是寒冷的,即使现在城市被热浪侵噬,海拔略高的山顶冷得令人不住地发抖。两人从车上下来,陈礼就开始打哆嗦。自己可是轻装上阵。

    多亏宗岳及时从后备箱去了一条披肩,搭在陈礼身上。伴随着暖意,同时还有莫名的香味。估计是之前使用过披肩的人身上的味道残余,但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自己也没有立场去嫉妒或猜忌。

    管他呢,暖就行。

    “没想到你还有晚上爬山的癖好。”陈礼对着月亮凝视,心不在焉地说。

    “那座山的山顶就要被推掉了,前去年被西城的一个楼盘接手了,要建别墅区,”宗岳掏出一支烟衔住“明天就要动工了。”

    陈礼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里是s市儿童乐园和野生动物园的旧址。”

    山风太大,宗岳点火好几次都燃不着香烟,干脆放弃了。

    动物园旧址?这个名字一点一滴唤起了陈礼的回忆,以前小时候家境不好,自己和陈言没有什么过多的玩乐,只有偶尔和父母去一趟动物园,直到后来父母的关系开始僵化,才渐渐作罢。

    那时这里是全s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因为紧挨着儿童乐园,这片土地成为很多从小在s市成长的儿童的乐土。她们这代人,但凡提起旧的s市动物园,必然会勾起很多童年的回忆。

    而不久之后,她即将坍塌,和无数人儿时的欢乐和过去一起成为历史,何尝不让人唏嘘?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陈礼问她。

    “你是我不愿离开这座城市的理由,而她,是你回来的理由。”宗岳说,目光灼灼。

    陈礼有些触动,是的,s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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