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看向帐顶,那致的刺绣着花鸟草虫的藕荷色帐子再次的告诉她,这决不是2009年的北京。

    薛凝看向自己的手,那陌生的纤细小巧的手再次的告诉她,这决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原本是个挨踢工作者,父亲早逝,母亲又只是个普通的工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薛凝和弟弟都是品学兼优乖巧懂事的好学生,高考时,选的专业是最好就业的计算机,大学期间就靠打工撑起家里的大半开支,毕业后虽然赶上泡沫,但好歹是找到份过得去的工作,等到把弟弟供到米国去,给母亲买好几份养老保险后,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喘上口气,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亲密的朋友,没有特长和嗜好,更没有可以结婚的另一半……眼看着软件设计这份青春饭自己也吃不了几年了,不由得她不恐慌。这个周日,她毅然拒绝了加班,梳洗打扮后走在相亲的路上,高跟鞋一路硌的脚疼,因此疏忽了背后的危险。被撞飞的刹那,脑中滑过最后的念头:啊呸,还不如加班去呢。

    可是,此刻自己这又是怎么了?脑移植?不象。转世投胎?不象。难道是借尸还魂?□员薛凝同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香风拂面,薛凝还来不及闭上眼,视线就直直对上走进来的人。薛凝在心中哀号一声:果然,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撞回到解放前……几个人的打扮和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非常和谐,这绝对是借尸还魂,还是古代的尸。

    走在前面的是个年纪三十许的少妇,一身深深浅浅的枣红色衣裙,相貌秀丽,看到她已经醒过来,脸上欢喜已极,疾走几步来到床前,伸手抚着她的脸道:“我的儿,你可醒过来了,那冷香丸果然灵验。”说着转头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去外头回老爷,让他也放心。哥儿也可以早点下学。”又转头向薛凝道:“钗儿睡了这几日,可想吃什么不想?”

    见薛凝眨着眼睛不说话,少妇笑道:“是妈糊涂了,你睡了这几日,嗓子定然干涩。快别说话,好好养着。”忙忙的命小丫头端上一盏蜂蜜水,亲自将女儿上身抱起,喂她喝水:“钗儿渴坏了吧,别急,慢点喝,别呛着。”

    薛凝喝完水,靠在少妇的怀里,只觉得她身上柔软温暖,气息芬芳,感到她正抚自己的头发,手势温柔,一边吩咐丫头预备粥点,声音喜气洋洋,暗想:这就是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了,唉,她这样的欢喜,我如果说出真相,她要多伤心……我就算说出来了,又有什么用,难道等着给我来一盆黑狗血吗,唉,我都已经是个鬼了,难道还能回的去吗。

    不一时,外面蹬蹬蹬跑进一个男孩,一身葱绿锦衣,衬得脸白如玉,唇红齿白,看起来大约六七岁,也不理睬跟着他的丫鬟嬷嬷一迭声的要他慢些,象颗弹一样直直冲过来,扑到床上。

    少妇连忙道:“蟠儿慢点,仔细撞到你妹妹。”忙着又呵护薛凝,“钗儿……不怕不怕啊。

    男孩嘻嘻笑两声,这才小心的蹭在薛凝身旁,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什么他刚得了只特别能斗的蟋蟀回头给妹妹玩,什么今天有个姓罗的被先生骂啦……又缠着一旁的少妇咕哝:要吃菱粉糕要吃油面果子。薛凝边听边分心思考当前状况:钗儿,蟠儿,这是兄妹俩的名字,还有叫薛忠薛黎的下人,那么他们家姓薛,跟自己原来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不过自己一家三口都是小老百姓。唉,姓薛的就没出过几个名人,除了薛丁山就是薛宝钗了,慢着,薛蟠,这名字可真熟悉。方才提到冷香丸,这个名字可也很熟悉。

    正想着,这边男孩蟠儿使劲在拽她衣服:“妹妹怎么都不说话。”

    薛凝随便找个借口道:“嗓子还是疼。”出口是娇嫩的女孩声音,而且,竟然不是她自小说惯的京片子。她忍不住暗想,这是这身体的□吗,对了,他们母子三人都是这个口音,说的还是北京话,但是带着南方口音。

    少妇立刻心疼道:“蟠儿不许闹你妹妹了。”又絮絮问蟠儿在学上的事情,又怪他吃太多零食,不正经吃饭,等会儿被老爷骂。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有人来回,“老爷来了。”

    薛凝看去,只见来的是位身材高大相貌清秀的男子,一袭暗色调的绸缎长衫,还象古装电视剧一样颔下有几绺胡须。

    蟠儿一见他来,忙从床上下来,规矩的站在地下。

    男子显见得是非常喜悦,挥手免了儿子行礼,按住正要起身的妻子,近前道:“宝钗睡这几日可把你娘吓坏了,怎么样,还作烧吗?”

    少妇回道:“刚喝了杯蜜水,已经不烧了,只说嗓子疼,还不方便说话。”又道:“老爷在前头可是有客,这会子才得空过来。”

    男子整整衣襟,在一旁坐下,道:“这就好,宝钗一向也不多话,这几日干脆做个小哑巴,好生养养。”

    屋里人都笑了,少妇道:“却又来,有蟠儿一个话口袋子还不够吗。已经吩咐厨房这几日多煮些雪梨燕窝汤水了,前时的和尚说过这是钗儿胎里带来的热毒,还好冷香丸灵验,再吃两日也就大好了。”

    一家人谈笑几句,男子方才笑道:“适才是和京里的伙计谈笑,听说贾家大姑娘现因贤孝才德,选进中做女史去了,想来那边府里这几日也该有报喜的人来。”

    少妇听了喜气洋洋,道:“当日她一出世,便都说是有福之人,如今果然应验。”说着向一双儿女道:“你们不知道,这是你姨妈家的大姐姐,正月初一的生辰,名字就叫元春,如今进做娘娘去了。你姨妈家还有一位表弟,比钗儿还小着几天,更加奇异,一出世,口中就含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小名就叫宝玉。”

    此刻的薛凝,或者应该叫薛宝钗已经彻底石化了,她父母兄长只道她大病初愈,神不济,于是盯着她喝下半碗燕窝粥,便都纷纷出去,让她继续休息。

    薛凝闭目躺在床上,心中一片烦乱:难道自己在做梦,不对,梦中怎么会觉得疼,不是梦,可自己怎么会是薛宝钗?不会错的,元春,宝玉,薛蟠,还有宝钗,这明明是红楼梦中的人名。一时又想起母亲弟弟,想到自己现在变成个小女孩,时间空间迥异,从此再不能相见,心中痛楚绝望已极,趁着房中无人,她咬着被角无声的痛哭,一直哭到浑身无力,这身体毕竟是大病初愈,于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薛凝,或者说宝钗双目红肿惹得房中丫头慌乱一片,还好她工作多年,总有一点应变的技巧,而且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别人也不疑她,所以都搪塞过去。

    薛凝天生并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往日已无法挽回,只有珍惜现在,这几日看着这边的父母哥哥对自己全心全意的爱惜,心中感动,便下决心要从头做个好女儿好妹妹。

    这样想好后,她就用卧病的几天时间,趁着亲戚探病的当儿,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些信息。

    她此刻附身的女孩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红楼梦中的薛宝钗,薛家世代皇商,祖辈就已经分了八房。她此刻是在金陵老宅,她所在的长房人丁并不算兴旺,祖母已逝,祖父已经七十岁了,身体却很硬朗,把生意都交给了儿子。两个月前,刚过完年,老头就跑去苏州访友,至今还未回来。她祖父只有两个儿子,就是她父亲薛简和一个以经商为名在外游玩的叔叔薛箴,父亲薛简因是长房长子,领着皇商差事。母亲王氏,有个姐姐嫁到京里的贾家,还有个哥哥在京里做官。她父母感情甚好,因为家中有不得纳妾的祖训,所以父亲房中也并没有什么姨太太小老婆的,父母膝前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孩子,爱若掌上明珠。哥哥薛蟠,今年七岁,刚开始在城里的一家学馆上学,但因为被母亲宠的很是任,时常在学里挥拳,所以三天两头的被人告到家来。她自己今年五岁,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姑娘,身体倒还健康,只是每逢春秋两季,就会咳喘发热,幸而两年前有个癞头和尚留下了个奇怪琐碎的药方“冷香丸”,每次发病吃上两丸就大好了,今年本来也是如此,不料病情反复,竟是昏迷两日,将一家人骇的不轻,除了在外的祖父并不知情,连早已分家的几房婶娘都过来探望了一番。

    她房中贴身服侍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圆脸的叫瑞儿,长脸的叫锦儿,都是她母亲指给她的。房中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小丫鬟负责杂务,却很少进姑娘的内室,她本来也只是脸熟而已。本来还有两个妈,一个姓孙,一个姓李,去年秋天都被家人接出去了,这次因她的病,也都进来请安问好……

    薛凝也曾努力回想红楼梦的剧情,奈何她常年为生活忙碌,不曾看过原著,电视剧断断续续的看过几集,却只记住几个名字: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印象中贾宝玉总是一身红衣,林黛玉一直哭哭啼啼,最后肺结核去世,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她好像还看过金陵十二钗的一些图片,似乎有元春省亲,黛玉葬花,晴雯撕扇。这些零碎的情节对目前的她似乎意义并不大,因为那些事很显然都发生在很多年以后,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姑娘。

    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最实际的就是养好身体,然后继续做那个文静懂事的宝钗。薛凝猜想自己会还魂在宝钗身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们两个人的很多饮食习惯爱好都极其相似,几乎不需要她强迫自己做什么改变,周围的人就很自然的接受了。

    如此又在床上调养了十几日,她身子也大好了,也有点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这天一早,她觉得身子爽利,就早早起床更衣梳洗,镜中映出一张致的小圆脸,虽然年纪还小,也看的出是个美人胚子。

    瑞儿用竹剪刀绞下窗前的几朵茉莉,簪在她挽起的双鬟上。

    锦儿打开妆台前的一只锦盒,道:“姑娘,今儿神好,可戴上那项圈吧。”

    她向盒中望去,是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项圈,道:“怪重的。”

    瑞儿接口道:“是那癞头和尚送的字呢,关系姑娘终身的,老爷太太才要姑娘一定戴着。”

    她自镜中嗔了瑞儿一眼,对锦儿点点头。

    项圈沉甸甸的重量,那么的真实,似乎在提醒她,这一切,不是她从前看过的电视剧,这都是真实的。

    她低下头,托起那璎珞,翻覆看着上面的八个篆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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