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窈背对着花影,却没再发声。

    花影张了张嘴,“姐儿,其实奴婢曾来过这村子里,”花影见楚窈还是没得反应,索性自己说了下去,“那时候奴婢约莫五六岁年纪,是跟着老爷来的。老爷也没露了痕迹,只带了几个定好的人来到村子里,那时候奴婢懵懵懂懂的,跟着进了村里的祠堂,只是祠堂里头供奉的,是冯家的先祖。老爷叫奴婢几个立誓,生为冯家奴,便为冯家子,而奴婢几个必须要寻着姐儿,是死是活,总得有个消息。若姐儿不在了,我们几个就为姐儿守墓,若姐儿还在,我们几个便是姐儿的死士,以姐儿的意志为先。”

    “那时奴婢想法子叫长孙卫留在这个村子,也是私心想着,不用担心有什么变故,或是再有什么追杀的人。”花影顿了顿,“今个儿是奴婢的过错,本就是该伺候姐儿的人,却有了私心,还私自瞒下了这等大事,奴婢,奴婢……”

    “哎,”楚窈叹了口气,“你今个看到那药包可是觉得怪异?”

    “是。”花影小心翼翼答道。

    “你可是故意不告诉我这些事情?”楚窈转过身来看着花影。

    “这些事情原本都该是要告诉您的,但等认祖归宗时,由老爷……家主,亲自领了您来,更为庄重,因而奴婢方不敢妄言。”花影说道这里,也有了些许底气,敢抬眼看楚窈了。

    楚窈并没在意花影这些许的‘大胆’,活泼些她还更欢喜。她紧接着便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是谁的奴婢?”

    “自然是姐儿您的。”花影答得十分快速、干脆。

    一连三个问题,楚窈对花影的回答和态度还算是满意,“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奴婢,便不再是冯家的奴婢。我知道你们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我也不强求,只是这先后,你可不能再混为一谈的。”

    “奴婢记住了,”花影见楚窈这样子,便知道这一关是过了的,不由松了一口气,“姐儿,奴婢服侍您歇了吧。”

    楚窈点点头,任由花影帮着,给她脱去了外衫,等躺到了床上,花影吹了灯,才算是把这事儿彻底放到了一边去。

    楚窈本就有些累了,还耽搁了这么久,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原以为这一觉能睡得舒舒服服的,谁知道,不过才一个时辰,楚窈就从梦中惊醒了,直喊了花影起来,要立时送信给赵怡,看赵怡怎么样了。

    赵怡下了战场,就被送到了赵先生处,等回到自己住处,也是极为疲惫的了。因身上灰尘血迹混合,便也顾不得月子里头不得洗澡的事儿,叫人备了水,洗了个澡,方才躺到了床上。紫烟原是不愿意的,被赵怡一句,坐月子还不能见风呢,这战场都上了,还在乎一个不能洗澡?给说服了。此时见赵怡一沾了枕头就睡得熟了,心里松了口气,便不再去纠结那些所谓老人的话,大不了今晚上多照看着便是。

    也不知道是白日里累狠了,还是赵怡确实不舒服,夜里赵怡就发烧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头捞起来的,嘴唇干得厉害,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楚窈的名字。紫烟警醒,才觉得不对就起来了,一看赵怡这样子,也是被很吓了一跳。忙叫了小丫鬟起来,打水,请赵先生。自己过来动手,把赵怡身上厚厚的被子给撤了一床下去。

    因见赵怡身上衣衫都被汗湿了,粘粘的穿着定然不舒服,就又叫人快些去取了新的衣衫过来,还拿了酒。

    拿酒的丫鬟先回来,紫烟便直接叫她把酒去了封倒进盆里,等端水的丫头来了,先叫了端热水的丫头上前,就着热水给赵怡擦了擦身子,再用酒把赵怡四肢擦了一遍,才给她换上了新衣,用新铺盖包裹了,又换了新的床单,才把楚窈又放回了床上,把从冷水里头拧出来的帕子搭在赵怡的额头上,并不时用酒涂在赵怡的手脚上。

    紫烟这忙活得不行,赵怡倒是在梦里头浮浮沉沉,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元妃死在了先皇后的宫里头,”

    赵怡迷迷糊糊间就听见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奇了,元妃死在先皇后宫里?元妃是谁?本朝虽有元妃这个分位,却少有人受封,毕竟不是每一个宠妃都是皇帝的第一个正式的妃子的。不过娘子当年受封元妃,却是因为满府里除了她一个王妃和娘子这个妾侍,其他女人都死光了才成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这样好命,被封了元妃,和娘子一个封号。这样想着,赵怡竟有些吃味起来。

    “快噤声,你是生怕自己太长命了吗。”

    “怕什么,一个赵皇后,一个楚元妃,当年陪着圣人潜邸出来的两个女子都去了,这后宫还指不定是谁家的天下呢。诶,你说,这最后到底是筠妃还是贵妃能得了好呢。”

    后头还有什么,赵怡却是不知道了,她脑子里正是一片汪洋。赵皇后,楚元妃……赵怡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当年她死后,戾气太重,不能转世,却也受不得宫里的紫薇之气,被逐出皇宫,只能在赵家的废宅做孤魂野鬼。直到当年得知娘子死讯,大惊怒极之下,她突然就能进皇宫了时听到的话。紧跟着下去的,便是一连数十年的游荡。

    这数十年宫中游荡,也叫赵怡知道不少曾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难怪当年娘子总能有些新奇点子,原来她竟和筠妃是打同一个地方来的,而那个地方,竟是千年之后。娘子比筠妃心善,比筠妃牵挂更多,所以着了筠妃的道,前尘往事,去了八/九分,也只记得自己约莫是有来历的了。娘子自幼身体不好,着了筠妃的道之后,就渐渐变得更加败落,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直到那晚,娘子总算经受不住……

    赵怡的泪一点一点落下,“怎么,我竟也哭了吗。”

    赵怡自嘲的笑笑,却发现自己一时又到了筠妃的宫里,现在,筠妃已经是皇后了,太子虽还是文渊,却是因为筠妃之子无心朝政,筠妃去向卫帝求得的恩典。如今再看上一回,赵怡却觉得自己再没了当年几欲杀了筠妃的疯狂。大抵是因为有娘子的陪伴,戾气也被渐渐磨平了的缘故吧。赵怡暗暗想着。

    再后来,筠妃同卸任的卫帝一块儿诈死,居于山水之间,而文渊,也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虽然不曾如何受自己教导,却对娘子颇为孺慕,知道自己和娘子真正的死因后,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找着了机会,将夏云景筠妃以及筠妃的几个孩子,一并借了旁人的手除去。兵不血刃,倒是有娘子的风范。

    赵怡这一笑,面前景象便又崩塌下来,赵怡回到今生头回见楚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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