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皮肤摩擦的声音,还有空气从羽毛茎管里旋转而过的声音……

    这些都被云十二机敏的耳朵一一捕捉,转化成一道道细碎的纹路刻在脑海中。后来的许多年里,无论她是灭还是云十五还是云不知道十几,她一直记得这个微醺下午里奇绝美妙的一切,并在空闲时候拿出来反复温习。

    但在当下这个时刻,云十二正拼命忍着蓄势待发的喷嚏。空气里的微尘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她绷紧全身肌肉坚持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撑住。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下来,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回音。云十二只觉得像被一层无形的金钟罩盖在地下,之前所有的细碎声响都让它隔在了外面,十分遥远。

    姚十八依然没什么动静。换做是烬十三,老早就扑过来紧张兮兮地嘘寒问暖了。云十二望着那垂落额前的刘海发了会儿呆,惆怅了半天才委屈地开了口:“姚姐姐——”

    “嗯?”

    “下周……我要过生日了。”

    姚十八“唔”了一声,拿起几片羽毛比了比,然后挑出一片颜色最正的单独放在一边,说:“姐姐正跟你做衣服呢。”

    “哦。”云十二悻悻地应了声。她没精打采地走到两尺外的板凳前坐下,弓着背,身体前倾,两只细瘦的手托着沉沉的脑袋。忽然间,她又挺直了背跳起来,惊喜地奔回姚十八身边,语无伦次地喊:“新衣服?我的?这是?”

    对云十二来说,不,对青山寨里所有孩子来说,生日的意义之一就是姚十八做的新衣服。新衣服每年只有两套,除了过年,便只能期待生日。青山寨的这些孩子,固然能抢到天蚕丝纺的纱、地苎麻织的布、皇家苑缫的丝,却都比不上姚十八飞针走线、用她柔滑发丝织出来的衣服金贵。

    生日当天,云十二一醒来就看见枕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她一个鲤鱼打挺地蹦下床,急吼吼地穿上自己的新衣服,满心欢喜地左比比,右瞧瞧,时不时还转个圈看看。姚姐姐做的衣裳可真是好极了!她越看越喜欢,鞋袜都不耐烦穿就冲出去了。

    河边有一块空地,云十二便站在那儿,昂着头扭着腰,逮着谁经过都喜滋滋地问:“好不好看呀?”熊十七来回担了五趟水,就被问足了十次。不多的耐心终于在最后一次时耗尽了。他黑着脸怒吼:“有完没完?滚开!莫挡老子的道!”尽管被凶了一顿,但云十二还是满心欢喜的,因为他说了九次好看。

    相比之下,团十五就和蔼得多了。一心减肥的他每天早晨都会沿着河岸跑上五圈,因此每隔一顿饭的功夫就会被某只臭美的小孔雀问候一遭。过后几遭,还不等云十二开口,团十五就气喘吁吁地叫着“好看!真好看!特别好看!”,而后一阵旋风般地从她身边掠过,眨眼间就不见影踪了。云十二没被夸过瘾,又揪不住他,只得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喊:“死肥仔你现在能耐了哈!”

    然而,这种喜悦在看到烬十三的瞬间被打得片骨无存。一身新衣的烬十三笑得眼睛都没了,老远就叫她:“十二,看哪!我的新衣服跟你的好搭!”听到这话,云十二鼻子都快气歪了,理也不理地转身就跑。她一溜烟儿冲到她姚姐姐的吊脚楼里,气呼呼地大嚷:“凭什么烬那个渣也有新衣服?”

    姚十八刚起床没多久,这会儿正在梳洗打扮。她不紧不慢地描着眉,从镜子里看到背后那小鬼气得跳脚,便奇道:“咦?十三不是和你一天生日吗?”云十二见姚姐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见镜子里的自己恶行恶相,更加怄起气来:“反正今天只准我过生日,只有我才能穿新衣服!”说着说着竟哇哇大哭,伤心得不行了。

    姚十八赶紧转过身去,丢下才描了一半的眉毛去哄这小家伙。好容易哄得消停下来。云十二狠命地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命令道:“姚姐姐,你以后只准给我做,不能给别人做!不准给他们做!”

    入夜后就是生日晚会。孩子们早早地就围着篝火坐好了,个个都等着十八姐如仙子般从河心涉水而来,然后用她那飘飘漾漾的嗓音宣布晚会开始。才大闹过一场的云十二也不例外。她等着她的姚姐姐,心里格外激动。

    而且,她吃得饱饱的肚子里还藏着个奇妙绝伦的计划呢!姚姐姐一宣布开始,就该轮到她云十二华丽出场了。她要从树上跳下去吓大家一跳,然后就地打个洞立刻消失,最后神不知鬼不晓地从哪个背后钻出来,拍拍你,拍拍他,哇哈哈哈……

    云十二越想越得意,抱着肚子笑得满地乱滚。滚了两圈,她忽然想起身上的是新衣服,连忙坐好,掸干净泥土草叶,扯平各处襟摆领袖,而后难得老实地托腮静静坐着。

    翘首盼啊盼,竟然盼到姚十八牵着一身烂袍的烬十三来了。见到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云十二是又吃惊又嫉妒。更令她气愤的是,姚十八怜爱地揉了揉烬十三稀疏的头发,带着微笑让灺在云十二身边坐下。

    两个寿星并排坐在一块,一个光鲜明丽,一个衣衫褴褛,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偏偏这个光鲜明丽的还不乐意。

    “姚姐姐……”云十二瘪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她气姚十八不只给她做了新衣服,气姚十八给烬十三的衣服比她的好看,还气姚十八牵着烬十三来这晚会。

    姚十八像是知道这小鬼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蹲下身来,正好和云十二一般高。姚十八拍拍云十二的头,柔声问道:“我们十二是最懂事的对不对?”

    “那当然!谁像熊渣他们啊?分点吃的都不肯。”云十二把头一梗,骄傲地说。姚十八闻言,抿着嘴笑了。见到她笑,云十二也不摆谱了:“好吧,姚姐姐都表扬我了,那我答应让烬渣穿新衣服就是。”

    其实,看到烬十三穿成那样,云十二自己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只是她拉不下面子,又还在怄姚十八的气,怎么着也要做点姿态。既然姚姐姐都来恳求了,她当然也就顺水推舟啦。

    云十二趾高气昂地走到烬十三面前,朝灺发号施令:“去把衣服换掉,不然我坐在这儿真掉价!”烬十三挠挠头,没敢动。“快去快去!”云十二恼了,顺手抓起一捧土往灺身上一砸,“我叫你去换!没长耳朵吗?”

    尽管出了这么些波折,云十二和烬十三的生日晚会还是盛大开幕了。忘记说了,过完这天云十二才能真正称得上云十二,此前她只不过是云·将十二或者云·准十二。同理,子时之后,烬十三也才能彻底换上灺的新名号。

    在两个小家伙还是云·将十二、烬·准十三的最后几个时辰里,小孩子们唱着庆生童谣从寿星身边列队经过,兴致勃勃地玩闹着:“一根柴禾棒哟,撇又撇不断哟。能做什么用咯,能做金箍棒喏。不、许、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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