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难以终身相托。

    那日宝钗见贾宝玉挑了上好的胭脂,兴致盎然说市面上的胭脂不匀净,且颜色也薄,要自制胭脂给姊妹们用,心中只怪他不务正业,随口敷衍道:“这胭脂倒也罢了,你若有闲,倒是做点粉,岂不比外头卖的铅粉要好些?”

    宝钗本是说反话,想不到宝玉却起了兴头,竟比听到了什么圣贤言语还来劲,不出几日,就喜滋滋地把紫茉莉花种碾成的粉放在玉簪棒里,献宝似的给她瞧。

    宝钗见状不免心中凉了半截,从此知道宝玉志趣,只在闺阁之中。偏荣国府外有贾政、贾琏一干人等支撑,内有王夫人、凤姐等人筹谋,又有贾母这个中流砥柱,宛如定海神针,那些居安思危的劝谏之语也不好说得太明,只得给宝玉封了个“富贵闲人”、“无事忙”的绰号,暗含劝谏。宝玉闻言不以为忤,反倒十分得意,反重提起他儿时的旧号“绛洞花王”请宝钗评鉴。真个叫人哭笑不得。

    至于宝玉未过明路就私下里和房中丫鬟偷试*、在贾家学塾里争风吃醋闹些风流事出来,这等事情宝钗也影影绰绰地听说,心中虽颇有抵触,但时下风气如此,议亲时姑娘家若明面上拿这个出来说事,倒是不贤惠了。

    故而宝钗只好以宝玉不知上进为由,私底下向母亲薛姨妈抱怨了两次,薛姨妈却已经被王夫人许诺的美妙前景说动了心,只摆着手说:“怕什么?你二姨母无非看着你这孩子稳重平和,指着你劝他几句而已。纵劝不动时,荣国府家大业大,难道还能被他摆置穷了不成?”

    薛姨妈说这些话时候,脸上的兴奋模样让宝钗觉得格外心酸,有的时候她竟然怀疑薛姨妈似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从小疼她爱她处处为她考虑的母亲。但拿世俗一点的观点看,宝钗其实也很明白薛姨妈的想法。

    倘若薛家真的和贾家结亲的话,论道理,实际上是薛家高攀了。薛家纵然富贵,不缺银子,但祖上不过是支持朝廷打仗的一个军需商,得封“紫薇舍人”,其实论地位和荣宁二公这些跟随皇上浴血奋战的开国功臣没法比。

    再者,薛姨妈一贯最疼儿子薛蟠,偏薛蟠是个不省心的,每每生事,必要依着贾家的势力,时时照拂,才能摆的平,若是亲上加亲,做成了这门亲事,岂不是更加稳固?

    因薛姨妈一力主张,宝钗虽明知有许多不妥,心中颇不自在,但明面上也不好公然忤逆。所幸宝玉年纪尚小,王夫人的想法只是微微透了意,目前对于她而言,头一件大事是应对两年后的宫廷选侍。

    宝钗是个豁达的人,遂将心中那嫌弃贾宝玉不上进、不堪托付的心思暂放在一边,每逢薛姨妈、王夫人提起时,只管阳奉阴违搪塞着,一心一意筹备宫廷选侍之事,期盼得成功入选,远离是非。

    这日薛蟠请了一票纨绔子弟在前头院里吃酒,宝钗却和莺儿、香菱两个在后院里屋里呆着,一边做些针线,一边闲聊。

    因前头席上有香辣螃蟹这道菜,不知怎样提起,莺儿便感叹道:“记得小时候在金陵城时,每逢秋冬,太太就命调了极好的姜醋汁配清蒸螃蟹,又命从地窖中取出上好的蟹黄酒来。那时节我姨娘在厨下帮忙,外头席面有赏下来的,我乘人不备偷喝了半坛子,后来足足睡了半天呢。”

    宝钗素知莺儿善饮,倒不知道她儿时竟然有此等趣事,正欲打趣时,突然旁边香菱急急开口问道:“何谓蟹黄酒?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莺儿也知道香菱凡事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脾气,忙解释道:“螃蟹和黄酒是绝配,你难道不知道?蟹黄酒却是咱们家里的说法,咱们老爷在世时候常说的,正经外头的名字叫花雕,又叫女儿红的。”

    香菱闻言,触动心事,愣愣地发呆,莺儿却没看到,突然又想起一事,向宝钗说道:“姑娘可还记得咱们金陵旧宅子里的蟹黄酒?原本有好几十坛子,和冷香丸一起埋在花树下,后来进京时候,装冷香丸的坛子倒是掘起来一并带来了,蟹黄酒却还埋着呢。”

    宝钗不待她说完,忙嗔着止住。这里头却有一段典故,旧时江南富户人家女儿出生之时,家中多以上好的糯米酿成黄酒,埋在花树下。待到女儿长大及笄,嫁得良人之时,以酒为陪嫁宴客,是谓女儿红。其酒醇厚甘鲜,别具风味。此风俗以绍兴诸地最为盛行,绍兴花雕亦驰名天下,又有状元红、女儿红之别称。所不同之处在于,生女则为女儿红,盼其得遇良人,终身有靠;生儿则为状元红,望其仕途得意,支撑门楣。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薛宝钗的父亲在世时候,嗜好饮酒,尤爱绍兴花雕,老宅酒窖中足足有几百坛子陈年花雕,他美其名曰蟹黄酒,待到螃蟹丰肥之时,以蟹佐酒,遂成薛家习俗。后来他见宝钗容貌举止皆非俗人,越发得意,遂从几百坛陈年花雕中细细挑出几十坛绝好的,埋在花树底下,放言待到女儿觅得良婿、大喜当日与亲家翁一共痛饮。岂料其后薛父突发奇想,令宝钗待选,待选之身不得婚配,此事便不再提起,后来薛父又一病而亡,家中忙乱,此事便谁也不记得了。

    宝钗向来是个随和识时务的人,既然抱着想入宫的心思,少不得全心全意、卯足了力气为之谋划,是以随母兄早早至京城,与贾府诸人为善,只盼着这些亲戚在关键时候能助一把力,至于女儿红或者蟹黄酒,此等小事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唯独莺儿善饮,忽而被前院的螃蟹勾起了心事,趁机感叹一番。

    莺儿见宝钗不让说,知道她未嫁的女儿家,不好总提起“女儿红”这个名头,遂会意止住,一转头看香菱犹自发呆,笑着推她道:“这个人可是又魔怔了。这会子好好的又出什么神呢。”

    香菱这才回过神来,她自来了薛家以后,一直跟着宝钗,知道宝钗性格平和宽厚,和莺儿相处得也极好,因此此时倒也不瞒她们,老实回答道:“你们知道我不大记得爹娘和从前的事了。方才莺儿说把酒埋在地底下,倒似触动了似的,依稀回想起几个场景。好像是一个长者指挥着家丁往树底下挖坑埋酒,我被人抱着在旁边看。”

    莺儿不等香菱说完,就说:“想来这长者必然是你父亲无疑了。想不到你倒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不知道你可看清了你父亲的样貌?”

    香菱听莺儿这话里全然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确是为自己着想的一片好心,遂据实以告,摇头道:“记不清楚了。”见莺儿又是叹气又是悲伤,反忙着安慰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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