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华贵,惟脸上气色不好,甚是清减,显见大病初愈,便知是久闻其名的蓉大奶奶,心中暗道:“观其形容,这蓉大奶奶竟比颦儿还弱些。”

    但闻尤氏笑声传来:“好容易身子好了些,我只说带你来园中散散心,你却惦记着来逗蜂轩里拿书。这书又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要从科举上出身,给咱们家再考个进士回来?”

    秦氏的回答却是细声细气:“古人常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去年中秋时,有本书看到一半,谁料想后头竟病了这么多日,身子虽不争气,心里头还总惦记着。也不独是为了拿这本书,只是婆婆在园子里头走了这么大半日,想是也累了,倒是歇一歇,喝口茶才好。”

    宝钗听得她婆媳对答,心中惊异,暗道秦氏倒不似众人所言那般张狂,只是眼见着一群人越走越近,倒也来不及多想,忙上前和尤氏见礼:“珍大嫂子好。我是薛家的女儿宝钗,嫂子可还认得?”

    尤氏见她冲出来,先是脸色一变,继而笑着说道:“吓了我一跳,我原先当是谁家的相公闯到这园子里头来了呢,原来是宝姑娘啊。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宝钗笑着说道:“这里头自然有缘故,过会子我细细说给嫂子听。只怕嫂子还不肯信呢。这位就是蓉大奶奶?前些日子听说身子不大爽利,如今可大安了?”

    秦氏闻言,看了宝钗一眼,就要给她见礼,宝钗哪里肯依,倒反过来给她行礼,口中说道:“我今儿个来,正是替哥哥来赔罪的。还请奶奶千万不要推辞。”

    秦氏哪里肯依,两女推辞拉扯之间,秦氏突然向后昏倒,宝钗眼疾手快,忙一把拉住,一摸之下,方察觉秦氏衣服里竟是瘦的没几两肉了,隔着衣服能摸到骨头来,不觉恻然。

    众人见秦氏晕倒,都忙乱了一番,将秦氏临时抬到逗蜂轩里安置了。尤氏更是愁眉苦脸的,向众人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晕了!”

    宝钗忙问道:“不知可有人去请了大夫?”

    尤氏这才道:“有人已去请了。”又道:“老爷那里,只怕我要亲自去说,方才妥当。”

    遂命众人好生伺候秦氏,又托宝钗照顾着,自己带着银蝶等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宝钗正在疑惑间,突然听得悠悠一声长叹,却是秦氏转醒过来。

    众人又惊又喜,都要上前伺候,秦氏却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我要和宝姑娘静静说一会子话。”

    众人不敢相强,只得应了。众人退下后,秦氏将宝钗看了又看,一直看到宝钗心中发毛,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又是听信了谁的编排?竟穿成这等模样?也亏你是个机灵的,不然你我只怕都要有祸事了呢。”

    第37章

    宝钗一惊,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见秦氏又道:“世人以讹传讹,听风就是雨,编排出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好和他们计较。只是你既和西府里凤婶子是姑表亲,难道来前竟不请她参详一二?”

    宝钗素来沉稳,胸有城府,但不知道为什么,见秦氏这般模样,竟不愿瞒她,正迟疑间,谁料想秦氏也是个最玲珑剔透的人物,已经被她看出端倪。只听的秦氏又轻笑一声说道:“是我想的差了。你这番来,必然是得了凤婶子的主意。我只说我们从小玩得投契,好过这么一场,她必定对我有几分真心在。想不到墙倒众人推,别人尚未听到什么风声,她反倒先落井下石起来。是我高看她了。”声音里大是闷闷不乐。

    宝钗摇头苦笑道:“想来是我平日不得她的欢心,随意搪塞诚心看我出丑也未可知。”

    那秦氏听她如是说,却摇头道:“哪里有这般简单。我那凤婶子,少说也有几万个心眼子。只怕让你出丑还是小事,要和我婆婆一起对付我才是真的。从前我家好时,娘儿们有说有笑,何其亲密,如今见我家里不行了,西府里老太太、太太只怕还不知道消息呢,她就先变了嘴脸。”说到此处,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寂寞由心底生起。

    宝钗心中暗暗诧异,心想:果然先前王夫人所言非虚,她出身另有来历,绝非秦家自养生堂抱来的弃婴那么简单。不然,焉能有这般底气?她所言“我家”绝非是秦家,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问个明白?一个不慎,反招来杀身之祸。

    秦氏看宝钗神色变幻,也不去细问,只是自顾自叹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这荣宁两府,除了他之外,竟无一个男子能挑大梁的,那贾琏只顾耍些小聪明,余者更是鼠目寸光,难堪大任。我原说凤婶子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原盼着她能从旁襄助的,想不到她反倒助着那愚妇,争些意气。我一个将死之人,颜面扫地,又有何惧,只是从此贾家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宝钗只管想着秦氏口中的“他”是指何人,若说是贾蓉,无论如何也不像,又想着平日两府里传闻,她是和贾珍不妥的,莫非竟是说他?正疑惑间,那秦氏又道:“你如今来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必是为你哥哥得罪了秦钟那孩子,西府里老太太、太太不知道我家里的事,仍看作往日一般,生怕我心中不自在,故遣你过府来请罪。只是不该穿成这副模样。我婆婆正想寻我的错呢,清早一大早命人去唤我这个病人陪她逛园子,我走累了才说要来逗蜂轩休息,不想更是中了她的毒计。你这么个打扮,在轩里这么一等,倒像我是约好了,来偷会什么男人了!那起子下人最听风就是雨的,嚷开了去,你我又有什么意思?”

    宝钗听得暗暗心惊。一来她尚未出阁,再料想不到婆媳之间竟算计至此,二来她极少来宁国府,更是初会秦氏,竟不防秦氏说话如此直言不讳,丝毫不肯给尤氏留面子。她见秦氏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直往自己身上打量,忙笑着说道:“清者自清。幸亏我是女儿之身,倒不妨事的。”

    秦氏冷笑道:“不妨事?你知道什么?你道西府里那位珠大奶奶,何以不受人待见?做女人命苦啊!行止稍有差错,就是一辈子的事。李家只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管她的死活?这还罢了,她好歹有个小子,还能守着。我那爹娘,才叫过分,我未落草时,只盼着是个带把的,多方筹谋,待到知道是个女儿家,也就撂开了手,如泥土瓦砾一般了。不然,我何以沦落此处,又何以日日要受尤氏的闲气?”

    宝钗见秦氏越发激愤起来,自忖交浅言深,绝非善事,忙笑着说道:“奶奶这话从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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