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方想起,今日是那位的生辰。

    “在外候着罢”,皇帝看着眼前萧条的梅苑,轻推的门,似尘封的记忆,生涩的吱嘎声,抬步而入,景致如昨,故人不在,耳畔依稀绕着她绵软的嗓音,温言细语,“皇上,这是臣妾特地做的蜜梅糕,刚摘下的梅做的”,“皇上,臣妾酿的梅酒……”,

    皇帝的手,无声息地垂落在堂前的美人榻上,几瓣梅花洒着,指腹所触,彻骨冰凉,却洁净无尘,皇帝倒有些意外,放眼看去,苑虽破败,却整齐洁净,仿佛还有人住在此处似的。

    进的堂内,一抹亮色进入眼底,浅绿梅织锦襦裙,穿着单薄,颈间连个围脖都没有,一截细长的脖颈,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白如上好的瓷,光洁莹润,纤幼的身子蜷着,趴在昔日那人最爱坐的椅子上。

    皇帝不由放轻脚步,悄无生息地走去,低头打量趴着的小人儿,细细的眉蹙着,眉间是与年纪不符的哀思,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如受惊的蝴蝶似的,扑闪扑闪的,不安的扇动着,

    小人儿睡的有些不安稳,嘴里呢喃道,“娘,娘,朝儿,想你了……”,

    皇帝脸色微变,怔然不语地望着她,眼里的情绪翻涌着,

    “为何不带朝儿走,娘亲不要朝儿了,连父皇也不要朝儿了”,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浸湿了枕着的袖口,边上磨毛,色泽褪败。

    皇帝的心里泛起酸涩,眼眶微红,看着这些年他冷落的孩子,想着朝儿出生时,柔软小身子躺在他的怀里,粉嘟嘟的脸蛋,含着手指头,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想着朝儿牙牙学语时,稚气的声音第一回 喊出父皇时,他满心的喜悦,想着梅妃抱着朝儿,站在梅树下,娇艳柔情的等待着……

    皇帝唏嘘不已,眼角泛红地解下披着的灰狐狸毛大氅,轻柔地覆在她肩上,朝儿惊醒似的躲开来,仓皇喊道,“别,别打我,别,扔我到池子里,冷,冷……”,

    皇帝眼底闪过愠怒,蹲下去,揽着她小小的身子,柔声说道,“朝儿,朕的朝儿……”,

    周池羽在皇帝的怀里顿住身形,看着眼前一袭明黄龙袍的天子,戴着九龙金冠,手握周朝最高的权势。

    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水雾,周池羽绞着手指,迅速低下头,往后退去,磕巴说道,“儿臣,儿臣惊扰父皇了,儿臣,这就离开”,

    皇帝胸口如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捂胸,愧疚、自责从心底升起。

    朝儿回宫时,因着梅妃的事,对他怀着敌意和愤恨,而皇帝每每看见她那张像极了梅妃的脸,对梅妃逝去的万般痛楚和思念,都涌了上来,索性避而不见。

    等皇帝身子养好后,眼前不见朝儿的身影,随着五皇子、六公主的出生,皇帝渐渐淡忘。

    “朝儿,朕的朝儿,都这般大了,你,你母妃定会欣慰”,皇帝酸涩的眼角落下两滴泪,他紧紧的拥抱,让池羽身体一僵,站着不动,皇帝察觉到她的僵硬,只道这些年的疏远,让朝儿不惯他的亲昵,更是心疼极了。

    皇帝望着眼前的孩子,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站起身,拢了拢她身上的大氅,作势牵住池羽的手,道,“这些年,是朕薄待朝儿”,

    池羽顺势跪在地上,磕头说道,“父皇,是朝儿任性,未尽孝道,望父皇责罚”,

    皇帝收回落空的手,浅笑着,欣慰说道,“你皇祖母常道,朝儿知书明理,朕心甚悦”,皇帝握过方帕,替她拭去泪水,看着她脖颈的刮痕,神情微凛,威严而郑重地说,“今后,有朕在,定宠你,护你,再无人敢欺我大周的昭宁公主!!”,

    “父皇”,池羽娇声喊道,柔软的身子扑到他的怀里,眼底沉寂如水。

    第7章 争执

    四年的时间不算短,周朝历经鼎盛,兴水利,筑边城,减赋济民,尤其是当年圣上决意而行之的办女学,开科考,在初遇冷后,周朝首位三元及第的女状元肖蔺,入朝授官,官拜翰林院,升仆射,力平西蜀灾荒,谏言与北境互通贸易。

    一时间,不但肖蔺为世人赞叹,周朝女子的地位亦得到提升,平日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出入书斋、茶苑,赏花品诗,治学论政,抛却了女子不应在外抛头露脸的陋俗诟病,甚至有效仿皇帝最宠爱的昭宁公主的兴趣,策马猎场,引弓骑射。

    此时,方有些老臣子,感叹当日先太后的高瞻远瞩,其远思非常人所能及。

    而在皇宫里,有些东西同样隐隐的改变了。

    “皇子慢些”,身着紫色蛟袍的俊秀少年,手捧着卷轴,兴冲冲的往前走着,路过假山时,仓促撞到来人,跌坐在地,手里卷轴散落在地。

    “放肆!大胆奴才竟敢冲撞……!”,三皇子周越跳起来骂道,身形比四年前瘦了许多,个头拔高,肩宽背直,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戾气地喝道,身后跟着的宫女瑟缩了下,垂首敛目,不敢多言。

    “走路不长眼,还怪别人冲撞了你?!好一副横行霸道的模样”,来人清越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微眯着眼,嘴角挑笑,偏生眼角隐隐锋芒露出,锐利而光亮。

    “周池羽!你这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懒与你见识!”,周越见到那头款款而来的周池羽,一袭粉樱色织金锦襦裙,腰间挂着翠绿葫芦玉坠,头上簪着那支先太后留下的金丝攒珠凤钗,眉横远山,粉靥晕薄,星眸含微怒,却清亮异常。

    周越懒理她,转身拾起画轴,却见解开的画卷,沾上了污渍,顿时怒意勃发,恶狠狠地质问道,“周池羽你是故意的!!故意毁了这幅顾惜之的真迹!!我费了好大心力寻来的!!果真心肠歹毒!!”,

    周池羽似笑非笑,眉角间不经意的傲然风骨,颇为不屑的看了眼周越,径直往前走去,

    “休走!你赔我画来!”,周越手掌成爪,往她胳膊抓去,池羽衣袖一拂,躲开他的手,轻盈跃起,脚尖点下,不轻不重的落在周越胸前,让他跌坐在地,嘴角挑笑道,“飞龙摆尾,父皇有教过我的,父皇还说过,谁敢再欺我,便要拿他试问!”,

    周越抿唇,气的眼底通红,却知她所言不虚,闹到父皇那里,终归都要袒护周池羽的,周越气不过地愤然抬脚往宫女踢去,把小宫女踹在地上,抓过画就要走。

    小宫女吃疼,坐在地上不敢哭,低头抹着眼泪,周池羽示意身边的宫女,夏菱忙的把她搀起来。

    “越儿,怎地拖拉好些时候,快随本宫去沧亭,别让皇上等久了”,薛贵妃从不远处冲着周越招手,身后跟着老嬷嬷,宫女太监一行人,阵仗颇大。

    “母妃!昭宁毁了儿臣献给父皇的画!还出手伤了儿臣!”,周越愤然站在薛贵妃眼前说道,手里死死地拽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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