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帝颁布圣旨削了曹平的官职,同时柳明青官降两级,调离京城,削弱了薛派的势力。

    同时,令朝中震惊的是,景弘帝居然封苏沐雪为门下省左思谏,掌讽谕规谏,凡朝廷阙失,大事廷诤,小事论奏,官列五品,赏赐若干。

    圣旨下来后,薛贵和一众老臣同时称病缺席上朝,景弘帝出乎意料的强硬态度,允了,给薛贵和休养十日上朝的期限,朝内的苏薛争斗愈发激烈,而景弘帝的削薛扶苏,让不少中立的人,往苏派站队。

    “公主,听说贵妃娘娘这回可是气的很了,连皇上赐的青花飞蝠纹笔筒都摔了”,夏菱在旁研墨,清水滴入砚面,手持墨锭,均匀研磨着,把研好的墨汁推入砚池,淡淡墨香。

    周池羽握着紫毫,端坐在案上,笔尖点墨,认真抄文,语气淡然问道,“此话你从何处听来的?”,

    夏菱脸色微变,忙的应道,“殿下可记得多年前,曾与三皇子有过冲撞,毁了皇子手里顾惜之的画而有龃龉,公主让奴婢扶起给皇子踹到在地的小宫女,叫香儿,现正在永凝宫服侍贵妃娘娘。香儿当日心生感激,奴婢看她可怜,也给了她些好处,是以走的近了些”,

    周池羽微微点头,夏菱是她贴身宫女里,心思最灵活,当日多少猜到她的用意,只是这人,要是心思太活络,没有时不时的敲打提点,可就容易走偏了。

    周池羽手中笔微顿,淡然道,“听闻你老家水涝,家里人来京城了,本殿替你在宫外置了处宅子安顿家人。你若是忠心,自是不会亏待,若是心有旁骛……”,

    夏菱又欢喜又惶恐,急忙跪下谢道,“谢公主赏赐,殿下待奴婢极好,奴婢忠心侍奉着,不敢有二心”,周池羽颔首说道,“下去领赏罢,允你三日出宫与家人相聚”。

    夏菱感激涕零的谢恩后,欢天喜地地退下,领了殿下赐的绫罗绸缎,都是宫里极好的料子,还有冬虫夏草的补品,备给她生病的娘亲。

    公主殿下对下人的慷慨体贴让夏菱心中感激,同时为事事掌控在殿下手里而忐忑,当年公主重获圣上宠爱后,身边的人虽比从前举止收敛,但仍欺她年幼,毕竟往上数去,公主没有母妃可倚仗,服侍的人不免态度轻慢,行事随意。

    但昭宁公主凭借着手段,请宫里的老嬷嬷,立规矩,违者责罚,把身边的人分亲疏,如今,化羽殿里的宫女太监,个个懂规矩,识大体。

    在周池羽把《坐观行》抄到第三遍的时候,苏沐雪在翰林院把事务都理完后,急急遣人到化羽殿通传了。

    苏沐雪提着官袍下摆,沾雪的皂靴,有宫女俯身替她擦净了,走进殿里,看到梳着流仙髻,着明月翟鸟祥云纹小袄的周池羽,身影纤幼,脸上云淡风轻,正笔直端坐在案前抄书。

    夏纱在旁服侍,淡粉绢花簪发,粉花回水纹袄子,称的分外娇俏,揽袖添茶,举动娴雅。

    近看两人,一动一静,如画中人,静谧安宁。

    苏沐雪走的急了,鼻尖冒出细汗,两颊微红,临到眼前,从襟侧取了丝绢,探手细拭,

    “苏大人行色匆匆,是为何事?”,周池羽语气惬意问道,朝夏纱使了个眼色,夏纱低头退下了。

    苏沐雪也不说话,坐在周池羽身边,取了纸笔,铺开来,看她一眼,秋波流转。

    带来的冰雪和腊梅的清新气息,拂过周池羽的颊边,凉凉的,鼻尖微痒,让她不由侧脸,见苏沐雪只抬眼扫了案上的纸,便低头写字。

    墨痕跃于纸面,一如既往的疏朗通透,但今日,却是字里金生,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恍然看去,竟与自己笔迹相似。

    “沐雪打算帮我抄书么?”,周池羽哑然失笑,“有何不可?”,苏沐雪不置可否,笔走龙蛇,下笔如飞,竟是把《坐观行》熟背在心。

    “素闻沐雪善临摹名家,且不知临我的笔迹如何?”,周池羽好奇的探身看去,要知她的笔迹,下笔力度重,入笔藏锋,行中留,留中行,收尾露锋,要临摹确非易事。

    两张白鹿纸齐齐放着,可见字迹形态虽相似,而其神不似,周池羽的字迹纵横万象间,低昂有志,若说周池羽的字宛如剑芒,可窥其锋,苏沐雪的字,则是未开锋的剑,少了那分锋芒。

    “纸老虎”,周池羽低笑,饶有兴味的端详着她的字迹,不经意间竟离苏沐雪很近了,淡淡少女的馨香从她领口逸出,仿佛是那截莹白颀长的玉颈,裹在衣裳里的肌肤,所散出的温热气息,熏的苏沐雪的脸,有些发烫了。

    眼前是一只翠玉质地的耳珰,半绿半白,蜜蜂模样,蜂腹嵌粉红碧玺,翅膀由两组米珠组成,余皆点翠,两根长须端各有珍珠一粒,栩栩如生的,在周池羽莹白薄透的耳垂摇晃着,活泼、娇俏,让苏沐雪挪不开视线,竟兀自盯着发愣。

    “不细看,倒是察觉不了”,周池羽笑道,侧过脸看苏沐雪,两人因鉴字迹,靠的很近,此刻同时侧脸,近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脸上。

    苏沐雪仓皇坐直身子,挪纸提笔,点墨落字,下笔微重,竟留下一处墨点,毁了整篇文,苏沐雪暗恼,心思乱了。

    “无碍的,今夜我能写完,沐雪先回去罢”,周池羽取走苏沐雪手里的紫毫,放回青玉笔架山,神色平寂。

    “此事因我而起,却连累你受罚,我陪你”,苏沐雪不愿走,起身站在她身边,垂首研墨,周池羽见她坚持,也不再推拒,只是问道,“沐雪可知父皇为何罚我,却升你的官?”,

    苏沐雪细想了想,说道,“皇上削曹平的官职,擢升我的官阶,意在对事,而对你的略施薄惩,恐怕是为了平息朝中言语”,

    周池羽落笔,把白鹿纸递给她放到一旁,再取纸铺开,淡淡说道,“猜的不错,但圣上心意,岂是你随意揣摩的?”,

    苏沐雪一喜、一惊,随即看到池羽轻笑,嘴角微翘,那对剪水秋瞳,眼眸或沉寂、或狡黠、或稚气。

    苏沐雪恼她戏弄之余,不明为何如此多的情绪会揉碎在池羽如水的眸心里,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有苏沐雪陪着,抄书倒不枯燥,直到夜色深沉,夏纱备了晚膳,苏沐雪顺理成章的留在宫里一同用着。

    第16章 沦亡

    “今日久坐,用些清淡的,否则不好克化”,苏沐雪换了公筷给池羽夹菜,柔声说道,“不出宫了么?”,周池羽没有拒绝夹来的菜,长时间的握笔,手指不着痕迹的微颤,但她竭力掩饰着。

    “夜里在官舍歇着,我陪你把书抄完再回去”,苏沐雪见她只用了少许,皱着眉说道,“胃口跟猫样儿的”。

    周池羽浅笑,接过夏纱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吐在银盂,含了块薄荷香饼,便是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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