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腕练字,四下里静到了极处。

    偶尔有风穿堂而过,搅起雨丝锦制成的帷幕轻轻地打着旋,宛如春日的柳条划过湖面,荡开一圈圈极慢的涟漪。

    阿娇阖上眼,静静地享受起这一刻的安宁静好。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出一首诗来,虽不应景,却极是应情。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一杯清茶配以蓼菜嫩芽、蒿笋,想来味道是极好的。

    午膳时,恰好膳桌上有酸笋焖鸭、酸笋鱼头汤,鲜香酸爽至极,两个孩子爱的不行。

    引得阿娇更怀念春菜的味道了,尤其是荠菜、香椿这类带着自然清香的野菜,只有春时才发,也只有春时吃鲜活的才是味。

    睡过午觉后起身,刘彻手边的政事也处理了个大半,一时间也没有朝臣来觐见,便教授起孩子们诗经。

    刘彻选诗经给孩子们启蒙,也不单是因为想给他们构建出最初的审美,还因为《诗经》作为最早的诗集,其影响力是超越时空、经久不衰的。

    汉时《诗经》已为《六经》及《五经》之一,是儒家必读经典。

    从前推崇无为而治的黄老之说早就随着太皇太后的故去成为了历史,儒学已然抬头,更将走上神坛,在其中的两千年间地位尊崇无比。

    这恐怕是在焚书坑儒中几乎被灭绝的儒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阿娇置身其中见证这一切,心下感触良多。

    尤其是这些日子刘彻的话,更是叫阿娇恍如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对阿娇说,“焚书坑儒”的实质同他现在独尊儒术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大一统。

    国之长治久安,需要大一统,需要统治中心的声音能贯彻到最底层。

    是以,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以国家强制力量推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伦,但如思想纷争却是无法短时间内有个定论的。

    而一个国家若没有能占据主流的思想价值观,是极其危险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时日一长,何须强敌临境?光是内乱就足够令一个强大的帝国灭亡。

    所以秦始皇必须在百家中选择一家成为帝国的主流思想,但很不幸,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就只有一个。

    阿娇有些不懂,刘彻看她一眼,耐心地为她讲解起来。

    “彼时百家中能与儒学争锋的只有法家,秦始皇不能选儒家,就只能选法家。”

    他望着不解的阿娇笑了一下,那笑旋即就沉了下去。

    “儒家崇礼乐,主张德治仁政,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当时天下初定,六国贵族企图用儒学的复古尊礼来把分封制恢复起来,从秦始皇手中分土地分权,以期复国。”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爬上了刘彻唇边,“你说,秦始皇是选克己复礼的儒家还是选以法为教的法家?”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秦始皇选的是法家来集权。

    沦为失败者的儒家自然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焚书坑儒很残忍很激烈,效果却是显然的。

    儒家一时间频临灭亡,法家大盛。

    而如今天道轮回,儒家开始大放异彩。

    阿娇以为儒家最终到底才是胜利者,但在刘彻嘴里真正占据统治地位的还是法家。

    实际上自汉之后,历代统治者奉行的都是“实法名儒”。

    帝王们用法家的理念来统治天下,表面上却用儒家学说来教化百姓。

    刘彻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嬴政到底还是有些傻,说用哪家就用哪家,却忘了这本来就是拿来用的,何须确立它的独尊?”

    阿娇有些惊然地望着他,这样的观念对她来说还真称得上震耳发聩。

    旋即又失笑,帝王心术深沉如海,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她不禁又想,倘若秦始皇能想到实法名儒这一招,会不会焚书坑儒就不会发生?

    会不会秦朝的寿命能再长点?

    会不会就连楚汉相争的结局都不一定?

    再往里想,会不会她和刘彻都不会出现?

    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便是如此吧。

    一阵风来,拂动檐下的风铃,伴着两个孩子甜甜糯糯的诵读声,悦耳之至。

    阿娇轻叹了口气,收回心神,含笑听着孩子们的稚嫩童声。

    忽地,又一阵风来,还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是雪狮子回来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却还慑于父皇的威严目不斜视地正襟坐着。斑之说感谢胡米蛋投出的宝贵月票!!感谢shinina投出的两张宝贵月票!!!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朝思墓想

    等雪狮子一口气跑到殿内,围着人咴儿咴儿地叫时,便是刘彻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元暶看着了,立马就喊:“父皇——我要跟雪狮子玩——”

    刘彻摇头,指着刻漏道:“才未时一刻,我们说好学到未时四刻。”

    元暶望着在母后手里吃糖的雪狮子,刚要撒娇不依,但在见着父皇立时就沉下来的脸色,还是乖乖地选择了顺从。

    她已经明白在父皇好好说话的时候怎么撒娇耍赖都行,但一旦父皇认真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阿娇有些佩服地看着刘彻一瞪眼,元暶就乖觉地跪坐好,只是目光还忍不住偶尔往雪狮子这打转。

    等好不容易熬到未时四刻,元暶立时就跳起来,又去拉她哥哥的手。

    “雪狮子,跟我们去庭中玩——”

    雪狮子欢快地跑过去,同着两个孩子呼啦一声就跑出去了。

    刘彻站起身来,也准备跟着儿女小憩片刻。

    他执着阿娇的手到了庭中,笑看着儿女们笑闹。

    元暶跑的微微带喘地扑进刘彻怀里,“父皇,父皇,抱我——”

    “好!”刘彻爽朗应道,一把抱起她来,在庭中转起圈来。

    裙摆极速的飞扬间,元暶的笑声脆生生的真如银铃般。

    “慢点——好了——别转了——”

    阿娇站在旁边看着,有些心惊肉跳,生怕刘彻一下就把孩子给甩出去。

    刘彻慢慢站住,稳稳当当地把元暶抱在怀里,不屑道:“能不能镇定点?”

    元暶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般,“就是,就是!”

    阿娇失笑,“他方才还不叫你和雪狮子玩,这么快就忘了?还帮着他说你母后,小没良心的。”

    元暶立时就有些语塞地仰头望着刘彻,还不等刘彻说话,暠儿插话进来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言必行,行必果。”

    这次,轮到阿娇傻眼了。

    刘彻一脸得意地望着阿娇叹气,那意思无外乎是说连两岁孩子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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