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长大,他们说的这些,确确然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百官都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今上为了给温彦之出气而大力整饬工部的事情,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今上专信温彦之的治水之法,邓侍郎及一干涉事主事被罢免,张尚书还“歇”在家里,无一不说明温彦之必定是如今御前的红人,便是怎样拉扯亲近都不为过。况且温久龄一直都是今上的心腹,同这父子二人打好关系,也能在今上跟前卖个好脸。

    这却叫温彦之有些忐忑,总不断想起皇上垂询的那几句“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车之鉴,覆车继轨。”他心知此时一步一路都由有心人盯着,只要他与父亲行差踏错半步,处境会比邓侍郎等人更甚千百倍。到那时,皇上也不见得能护他们。

    廊下的木椅里,周太师、林太傅与唐太保三人正围坐一处,语笑晏晏,温久龄连忙领了温彦之前去见过。林太傅深邃的目光在温彦之身上兜了一圈,笑得很和蔼:“这就是治水的温舍人罢,不错不错,甚有尔父当年之风。”

    温彦之心中正是担忧云珠之事,也想见云珠之事同这几人定然脱不了干系,此时只能干巴巴地回道:“太傅大人过誉了,下官远远不及父亲。”

    唐太保开了个玩笑:“我倒说你比你父亲当年的模样还好看,想是老温总将儿子养在宗家,不然要叫京中高门贵女见了这风姿,不知多少人要拉他做女婿了。”

    周太师哈哈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道:“瞧着温舍人也有二十一二了,我等糟老头子只管操心起人家婚事来,说不定小辈心中早有主意,老唐你也莫再玩笑了。”

    温久龄忍着口哭腔道:“三公见笑,就小儿这木头样子,哪位大发慈悲的才能瞧上他呢,心想着寻不见京中的儿媳妇,下官已着了他两个哥哥在地方上留意,可人家一听是七品的史官,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女儿嫁来,故才拖到现在未娶,或者就要孤独终老了!”

    周太师奇怪:“史官招人嫌这是不假,可女方家也得顾念着公公是当朝鸿胪寺卿啊,又何得拒了婚事?”

    温久龄更是哀叹:“太师有所不知,地方上的姑娘家镇日听坊间吹嘘京中高门宅斗厉害,又有那起小话本述写妯娌中事如何繁杂,总觉得好似嫁了官家就会被公婆拿捏到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对我等人丁略多的族门更是避如蛇蝎。您说说,这些小姐家里,又要女婿玉树临风、家底厚实,又要女婿一心一意,还不得家道拖累,当真是要将女儿嫁给父母双亡的就开心了不成?”

    “老温说的极是,哈哈哈,”林太傅笑道,“我孙女今日里才与她祖母耳语过,说要嫁个本分老实、家中简单的地道人。她祖母诮她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合适的地道人给你寻去?”

    唐太保却是拍了林太傅一下,指着温彦之:“嘿,这眼前不就杵着个现成的么,同你孙女年岁也相仿。”

    温久龄哭道:“太保可别打趣,我儿子这模样,哪里配得上林大人的掌上明珠,只道埋汰了娇容,我家这小子万万当不起。”

    林太傅倒说“亦没什么当不得”,之后竟目光中转了几转,像是思索。温久龄眼看这是个套,连忙应酬两句,带着温彦之告退出来入了席,不免一身冷汗。

    落了座不一会儿,果真见靖王将小郡主交给了奶妈,掸掸一身华衫行了过来。温彦之连忙起身让礼,靖王却只是随意坐在他身边,两三句后便问道:“想来温舍人已将治水模子做好了,本王想问问那塑泥如何?”

    原来是这件事情。温彦之连忙道:“塑泥质高,使用甚是方便,循回用着也能节省不少空间,实乃好材料。”

    靖王点点头,又向温久龄说:“实则,本王有一事想拜托温大人。”

    温久龄躬身:“何用拜托,王爷所说老臣自当尽力,王爷请讲。”

    靖王抬手摸了摸下巴,笑:“本王听几位皇商说,温舍人用于造模子的塑泥,在殊狼国境内的菏泽湖里十分盛产,可当地人并不怎么知晓用途,没的浪费了。既然温大人即将行使殊狼国,若是方便,能带一些回来也是极好的。”

    温久龄恍然:“王爷真知灼见,拳拳为国之心,叫老臣十分感动。老臣定然不负王爷所托。”

    “什么真知灼见,”靖王笑得更深,目光看着温久龄,“温大人这张嘴可是会说,本王不过是捡懒托温大人帮忙进货罢了。况此去殊狼国,温大人自个儿打算带回我朝的东西,还能少了吗?”

    温久龄赔笑一番,又寒暄数句,靖王正起身要去主位落座,外面忽传了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都是一惊,一众官员皆匆忙起身跪伏在地,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亲自前来给小郡主贺寿。

    不一会儿,一行宫人从假山后开路来,八抬的雕花木肩舆停在华庭前,齐昱笑吟吟地行下来,一身明黄的龙袍更衬得他丰神俊秀,长腿迈过前厅的门槛,他对着一众官员道:“今日大喜,百官不必多礼,都平身罢。”又唤靖王道:“皇弟,朕的侄女儿在何处?还不抱来给朕看看。”

    靖王连忙应了,让奶娘去抱小郡主。

    齐昱徐徐走到主位上落了座,目光落到席间,却见温久龄身边还立了个穿云紫色衫子的温彦之,正在他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转开了头。

    ——噫,这呆子竟也在。

    在齐昱探寻的目光下,温彦之本能想从怀里摸张花笺来壮壮胆气,伸手一掏才想起今日未穿官服。

    第24章 【也着实地道】

    因齐昱落座主位了,靖王一时只能干站在一旁陪话,场面有一瞬的尴尬。好在王府内侍及时搬了张椅子来,靖王才终于坐在了齐昱身边。

    齐昱从温彦之那边收回目光,向靖王笑道:“皇弟初为人父,想来十分感慨罢?”

    靖王摇了摇头,苦笑:“皇兄,这个月阖府上下被一个奶娃搞得人仰马翻,可别提了。”

    “王爷先别喊累,今后还有的是操心的。”林太傅玩笑道,“如今小郡主还不会蹦不会跑,再过一两年两三年满院子嬉闹的时候,王爷指不定还能念着如今的好儿来。”

    唐太保揶揄:“老林你有什么可操心的,京中家家都道,要是闺女都能像你孙女儿似的水灵,也就不愁甚么了。”

    “你在皇上面前说这话,害我老脸没皮。”林太傅哼笑了一声,“那丫头皮得能上房揭瓦,估计找个婆家都难,有甚么好的。”

    齐昱接过周福送上的一盏茶,揭盖子荡开了茶面,笑道:“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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