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存在,才告诉他儿子,说永辉帝遗诏当立的继位之人,并不一定是先皇。当年秦文树的案子一出,估摸老靖王预料秦文树发现的那遗诏是留给他自己的,可来不及证实,就被先皇赐死。齐宣自那以后急切寻访与秦家相关之人,追杀吕世秋,调查方知桐,绑走云珠……都是他。近年来他愈发知事,也晓得替六部采买操持操心,我还当他是终于长醒了,岂知这两年多来……不过是场戏。”

    他想起八月中乐邱郡主满月酒上,靖王还恭敬请他替女儿赐名,转念中,靖王在寿昌山上叫骂他的情形又历历在目。

    “有时我当皇帝,也当糊涂了……”齐昱抬手抓过温彦之的手,捏了捏,“看着朝中上下那么多人,人人在我面前笑,到了背后里却个个都在捅我刀子。我以为兄弟信得,可真信得的那个是病秧子,轻易操劳不得,另两个各怀了心思,做的也都不是天下苍生的打算……”

    温彦之抬手拍了拍他手背,叹了一声:“听李侍卫说,你同贤王吵了一架?往日听你言语中,你二人自幼也是交好的,何至于如此?”

    齐昱睨了他一眼,没实意地笑了笑,“你听李庚年瞎说?他站在梁上听两句,脑袋里能给你抡个话本出来。我同贤王,要是真还能吵起来倒好,可贤王那性子……”他叹了口气。

    “你们说什么了?”温彦之握住他手问。

    齐昱道:“我是只问他,淮南事情都堆到嗓子眼,誉王在京中忙病下了,他怎就一心还要找康王?……天下民生,从小国子监里,先皇口里,朝中百官,人人都在讲,现今淮南重镇百废待兴,他立在此处便能见灾棚载道,竟也无动于衷……”

    温彦之宽慰道:“有蛛丝马迹证明康王在世,贤王爷想寻同胞兄长,也是人之常情。”

    “不,温彦之……”齐昱摇了摇头,好笑似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仰在靠背软枕上看天花板,“任谁都这么说……誉王说别让贤王来淮南,说贤王找到了康王恐会和康王一道密谋不轨,李庚年也说,你也说,他们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温彦之笑了一声:“那难道不是?”

    齐昱沉声应:“是。但你们都想错了,贤王根本就不是为了骨血之亲才找康王的。”

    温彦之一敛眉:“那他为何?”

    齐昱长长地舒出口气来,“为了确保康王是真死了啊……”他瞥了眼温彦之惊讶的神色,勾起唇角问他:“温彦之,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做好皇帝,十年,二十年,便很足够……”

    温彦之蓦地点头:“很早时候的话了,怎么又想起来?”

    齐昱道:“这话不是我信口说的。我登基前就定了,决计做不了一辈子的皇帝。”

    温彦之惊道:“齐昱,你在说什么?”

    齐昱笑着拍了拍他手肘,悠然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登基前是什么情状,你还记得么?太子被废,康王败逃,除却这二者,就剩了我与贤王、誉王,而誉王体弱有疾,且年龄过幼,贤王与康王同为先皇的宁寿皇后所出,我母后尚只是贵妃,如此贤王是嫡又是长,周、林、泰、彭四家重压下,秉持祖制,我岂能那么容易就做皇帝?”

    那些在齐昱登基后想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这么一说下,竟叫温彦之突然发觉——原来步步都暗藏杀机。

    “那贤王爷,当时也是想做皇帝的?”温彦之不置信地问,“可你曾讲过他为避祸,已将自己摘出去了。”

    “激流当中,明哲保身,贤王一直如此。可康王、太子一除,他对上我,出身上的优势又显露出来,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放手……”齐昱好生想了想,“大约当时除了我,他们都是一直想做皇帝的罢。但贤王又知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坐了皇位也坐不稳,到时候天下动荡,他也没那般治国之才,故并不敢轻易搏那一把;可他若是不搏那一把,又恐妻儿生在不安之中……所以,我就同他做了个交易——”

    温彦之猜道:“你来继位固河山,让他的后嗣,来做下一任皇帝?”

    “不错,我来坐稳皇位,保他安稳富贵。”齐昱闭着眼点点头,“而贤王从来都知道我天生断袖,不会有后嗣,想了想这买卖他也划算,这才答应了。”

    “所以贤王不遗余力追寻康王踪迹……”温彦之皱起眉头,“竟是为了将康王扼杀完全,以保他儿子继你之后,能顺利登基?”

    齐昱沉默地点头,听他这么说完,一时回忆从小到大,走马观花般,终是自嘲地笑了笑:“兄弟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第82章 【实则断袖这等事】

    翌日一早是入了畅月,卯时敲过,齐昱洗漱毕出了上房,只觉更冷下一层,想起温彦之今日约了谭庆年一道去测量河道深宽,大约同自己又是一日见不着面,心下就并不着紧去书房看折子,反而行到温彦之屋里瞧了瞧。

    温彦之还没醒,躺在床上端端正正,睡得宝相庄严,齐昱饶是见过了许多次,却依旧忍俊不禁。温彦之被子盖得极规整,人极规整,火炉热得也极规整,齐昱几乎是有些贪念地靠在床头瞅了好一会儿,没动作,却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也没待温彦之醒来或将人叫醒,径自摸开门就走了。

    外头夜职的馆役本打着瞌睡,但早在他进屋时就惊醒,见他出来,当时虽妥帖垂头跪着,不敢直视帝颜,可齐昱往前走了不少时候了,却觉身后好似还搭了两道隐蔽的重量。

    他不消扭头就能知道,定有蓦然看回的眼光,在猜度他与温彦之这悖逆伦常的关系。

    不过,也常然。

    他从未刻意掩藏同温彦之的事,行馆里的馆役馆丞日复一日见着,早察觉了二人间有什么,不过碍着圣驾威严,且暗卫也点过了行馆一众仆役口舌要锁紧,故也没人敢嚼什么舌根。再者,郑知州新近亡故,河道府管不着行馆的事情,他们要报又能报给谁去?

    况齐昱自己觉着,若是每日都能这么好生见到温彦之,就算个把人知道了他断袖,又能如何?

    ——不如何。

    挺好。

    毕竟他这一世,年岁虽还未到而立,可于情之一字,经历大多冷漠。父母不近,兄弟不亲,姐妹远嫁,战场生离死别瞧得多了,或然当初做闲散王侯时,曾也年少荒唐过一把,然并没有什么长久,最终宫灯斜影下,他还是一个人走。

    如今却不同,温彦之与从前任何种种,都不同。

    二人中没有那么多石破天惊,亦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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