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来了,和颜悦色说皇上书信里见了种南方小镇的菜色,名为杏酪猪头肉,来问问御膳房可能做出。

    ——这杏酪猪头肉,想必是南方什么村子里的新菜,连两个南方来的厨子都没听闻过,诸厨直觉此番是从艺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危机,连冷汗都下来。

    杏酪好做,捶杏仁作浆,挍去渣,拌米粉,加糖熬之,是个厨子都会,可杏酪那甜酸口味……要怎么做猪头肉?然若说做不出,那他们脖子便没白洗,只等侍卫来将他们拖出去得了。

    ——还是得做啊。御厨们惶然含泪地应了。

    绞尽脑汁折腾一下午,晚膳时候终于做出道直觉能吃的,想那杏酪之酸竟可解猪头肉之腻,两相一合,倒还挺好。

    战战兢兢奉去御前,诸厨在御膳房里惶惑候着消息,半晌瓷盏退回,诸厨互相推诿着让彼此上前先看,终于揭开盖子,竟见瓷盏当中空空荡荡,登时恸然大喜,抱作一团失声哭起来:“皇上吃了!吃了啊!我等得救了呜呜呜!”

    周福领着皇上的赏赐,喜笑着来到御膳房时,所见就是这么番景象。

    问了缘由,他不禁哭笑不得,又回延福宫去,捡了睡前的片刻学给齐昱听。齐昱听得也是笑意连连,摸出枕下的花笺又看了看,竟也不慌着安歇,只吩咐周福研墨,便就着新鲜劲头,将这杏酪猪头肉和御膳房的事情写给了温彦之看。

    日子不过鸡飞蛋打,花树抽枝,惠荣太后的法事做过两轮,温彦之来信终于没再断过。

    齐昱每日朝中事务往来间,偶或一看书信,只觉身在这冷然皇宫里,竟也有了丝能快慰的底气。到三月往下时,一日下了早朝,他径行御花园,见誉王摇了木质轮椅坐在前头等他,这小子脸上笑意和煦,伴了春风,终于透出丝年轻人当有的水红来,如此他心中更是宽慰,不免觉得,寒冬终于是熬过去了。

    可冬眠的,却好似还在冬眠——譬如曹不韪。

    好似见齐昱也不怎苛责他瞌睡一事,曹不韪像是得了甚么密令般,每日寅时不再迟到,然每日下午都要睡来补一补。总之齐昱坐在御书房也无事,听闻秋屏后毫无声响,也就压根儿不奇怪。

    他往殿外走了一圈活动筋骨,倒还乐得清静,心想回来好生给温彦之回个信是正经。

    然正当他心情甚好地在花笺中甄选颜色时,那架九折的秋菊屏风后,又传来窸窣的声音。

    ——呵,醒了啊。

    齐昱在心里轻笑了声,手里提出两张梨花白的笺子铺在御案上,余光里瞥见,屏风后那曹不韪从四品的乌青色袍摆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做梦做的。

    齐昱笑了笑,于是开始在信上写:“阳春三月,燕语莺歌。想必古来神采奕奕之气节,竟连冬困之曹某亦醒—— ”

    “刷刷刷。”

    “——文华殿学士评定之日渐近,料其心性忽奋,未感冬日倦然,朕恐其袭君之习,要将朕之琐事记之不休,以搏功绩也。”

    “刷刷刷,刷刷刷。”

    齐昱闻声,笔头微顿:“……?”

    朕就写个信,从前也没见曹不韪这么卖力记,莫非还真被朕言中了?

    齐昱皱起眉头,抬手用软毫再点了墨汁,手腕都还没落下去,又听见那屏风后刷刷地记上了,不免有些心烦地搁了笔:“曹大人,朕每日书信百十封,你怎就今日记个不休?”

    那刷刷之声顿止,片刻后,一青年声音好似弦钟撞玉,凌了清水般透屏传来。

    “古有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却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皇上身在内朝,关系家国,却私书手信,此举乃思鸿鹄者,非为专心致志者也,臣,望君以止。”

    齐昱闻言懵然一顿,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来,腿骨被御案雕金的边角撞疼了也根本顾不上。内侍惶然的目光中,他急奔下阶,一把拉开堂下那张数十年如一日的九折秋菊屏风,霎时黄风花色犹如秋风迷眼,一息晃动过去,屏后之人终于抬起头来。

    那人乌丝成绸顺如缎,其下俊容秀清,双眼好似捧着一湖招摇的禾草,在透入殿中的春分日光中盈盈清澈,含笑望向他:“臣,工部员外郎,兼内史府起居舍人,温彦之,叩见皇上。”

    第93章 【你何时回来的】

    是这声音,是这人,一切都比齐昱所思所梦过的真实百倍。

    可相思太长,这结束也太突然——

    齐昱在屏风边上顿了一步,一时间,他三月来在寒夜里描入脑中的数种重逢景况摩肩接踵,拥挤,喧嚣,场场与现下眼前的人影叠在一起,竟觉这一刻好似千年万年那么长,半瞬的怔忡摔碎在面前,他倏地俯身蹲下紧紧抱住温彦之,哑声道:“你何时回来的!”

    温彦之本是一身疲累,被如此一抱险些断气,只艰难地从乌青袖口中抬起手来,绕过齐昱明黄龙袍的肩章云绣抱住他笑道:“……刚回来。”

    齐昱把人从怀里拉开,涩着双眼老实瞧了一阵子,是喜这呆子回来,却又恨他瞒着自己空相思,满腹心事到了头,也不知是盛了高兴还是装着心酸,直觉那滋味像是老铅灌入,叫他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端详着温彦之的脸,只忍着道出句:“你瘦了……”

    温彦之绯然双目中全是喜意,其中汪着的盈泽更将齐昱缱绻印在最深处,勾唇一笑:“我倒觉得我老了。”

    “那你是治水治老的,还是想我想老的?”齐昱一时笑起来,可酸意在鼻尖却汹涌,忍得颇难,只又把温彦之拉入怀里,再度紧紧抱住。此时忽而发现,温彦之这双肩膀竟比他从来估摸过的都瘦削,而他竟是靠着这双肩膀所属的人,在静宫里挨过了这三月冬风春花。

    他的温彦之,终于回了。

    回得倒是突然。

    齐昱了然地抬起头看御书房的中梁上,李庚年正逮着周福高空悬坐着朝他笑,一手捂着周福嘴巴,另手还空出来冲他招了招;他身旁两个暗卫一人抱了个黄门侍郎蒙了眼睛捂了嘴,也是笑得发颤,简直是副山贼形容。

    齐昱不由叹了声:“我这殿上暗卫都听你的了,温彦之,你要是弑个君,别提多容易。”

    “别胡说。”温彦之正色把他略推开一些,“以后不这样了,我只想让你——”

    齐昱忽如其来落下一吻锁住他言语,辗转中带着使坏的噬咬,右手从他后背滑到后颈托住,半分不容他退避,就如此一点点攻占他的唇齿。温彦之开先还脸颊微红,一时凝在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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