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颜即早早的催促颜卿起行去严家渡。一路上,颜卿想尽了办法拖延时间,一会说车子颠簸行的慢些,一会有要去路边林间解手。颜即只当弟弟身上不适,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颜卿不好直说,只能含糊应了,颜即让他靠着自己小憩一会,颜卿看着哥哥的侧脸心下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关系已让哥哥如此劳累,现在又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而让哥哥担心。

    一番折腾后一行人在将近午时才到达严家渡,南朱跑去打听一阵回来回禀道:“公子,我方才向渡口的几个伙计打听了一下,明日巳时有一家商号的货船南下,途中会路过江州,我与那商号掌柜商量能否带一下我们,人家说带人可以,只是咱这马车却是不能上船,占地方不说还不方便。”

    颜即点头对南朱道:“既然如此,你和小吉驾车回去,我带二少爷坐船回去。你去同那掌柜说,我们只去两个人,另外再付些银两给人家。”

    南朱点头应了又去张罗。

    颜卿一听又能在拖延一个晚上心定下来,如此王豹子定能赶上来。

    这严家渡来往的船只很多,大多都是商船,附近的商号会在这上下货物。渡口有一家食肆兼做客栈的生意,停靠船只上的船夫多半都在船上过夜,附近商号的掌柜又会回各自的县城,有时实在是晚了才会在这住一宿。颜即虽同那掌柜说好了,但今日就上船住也太给人添麻烦了,于是他们便在这食肆住了下来。因为房间不多,所以他们主仆四人只要了两间房。吃过午饭,颜卿时不时跑到门口张望一下,颜即看他这个样子奇怪道:“你在瞧什么?等人吗?”颜卿忙否认了,颜即又道:“早上不是说累吗,你回房去睡一会吧。”

    颜卿哪里愿意躺着,“先前大哥让我憩一会已经不困了,我想出去走走可好?”

    颜即刚刚才找到他哪里愿意放他一人出去,反对道:“这里龙蛇混杂,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小吉见机会难得忙凑上前来道:“我陪着二少爷吧出去散散步消消食。这食肆地方狭小,难怪二少爷待着气闷。”

    颜即本来还打算继续反对,颜卿趁热打铁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走远,就在这食肆门口逛逛,一会就回来。”说完满眼期望的望着颜即。

    颜即见他如此不忍违了他的意思,便交代南朱道:“你也一同跟去,遇上什么事好歹有些拳脚傍身。”吩咐完他了颜卿的头转身回去歇息去了。小吉心中暗暗嘟囔,有南朱在只怕没法求颜卿了。

    颜即来到大路边上,不停地向来路眺望,每每看见人影或是辆马车他都心中期待,等瞧清楚了又发现本不是王豹子,就这么心绪时高时低,来回波动,他忽然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含义,他甚至觉得自己同王豹子已经分开许久了。他站的有些累了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继续瞧。

    路边不时有船工路过,总是不住的打量这个好看的小公子,陋的衣衫仍然挡不住他的风华气质。有的想上前来调笑两句可看着他身后站着两个家丁,其中南朱更是一脸的严肃,身上的衣衫下有着明显的肌,显然是个练家子,他们也只得作罢了。

    小吉看着颜卿也不主动找自己说话不知如何开口,他假意问道:“二少爷口渴吗?”

    颜卿没在意他说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小吉一听忙转头对南朱道:“南朱哥,二少爷说口渴了,你去提壶茶来好不好?”

    南朱瞧他一眼,淡淡道:“你为什么不去,倒来差使我?”

    小吉一脸谄媚笑道:“我早上扭了脚,走着疼,南朱哥你行行好,就帮我去拿一下吧。”

    南朱冷笑道:“怎么方才没听你说起,现在倒说起来了。”

    小吉被他的话一噎,赶忙又道:“这前面不是大少爷在吗,我怕说了让大少爷心烦。南朱哥,你最好了,就帮兄弟一把吧。”

    南朱哼笑一声,“你倒会体贴主子。”说完转身回去拿茶。

    小吉一见南朱走了连忙到颜卿身边诉苦道:“二少爷,小吉可把你盼回来了。二少爷你可知自从你出了事,小吉我是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今日看见二少爷回来我就放心了。”说着小吉又红了眼眶,虽说他说的有些夸张倒也不全是假话,毕竟他侍候颜卿也快十年了。当日府里一收到颜卿的信,他就觉得苦日子要到头了,生活也算有了个盼头。但是颜卿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宽泛,却也对他们很不上心,若是二少爷回来让别的小厮替了自己的位子,自己哭都来不及。于是大少爷出门前,他到大少爷跟前表了对颜卿的忠心,又说路上伺候大少爷一人不够,求着也跟了出来。

    颜卿转头看见他微红的双眼,有些感动,“让你们担心了,回去我跟大哥说加你的月钱。”

    “小吉不求月钱,只求能回来重新侍候二少爷。小吉现在在后院做杂物,虽然活累了些,但是小吉我并不在乎,只是后院的人刻薄,总是不待见我……”小吉唠唠叨叨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颜卿听他说的可怜,便随口应道:“我回去了再把你调回我院里就行了,快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

    小吉心愿达成,破涕为笑重重点头。

    “呦,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长的这么俊俏啊?”颜卿一回头发现跟前停着一辆马车,车边一个浪荡子弟正在马上对自己调笑。颜卿不想理他,转头望向别处。

    那浪荡子见颜卿不搭理他,他便下马走到颜卿更前,“小公子,你这是在等谁啊,不会是在等哥哥我吧?”

    颜卿只觉得一阵难闻的脂粉味,他起身连退两步,怒目望着那浪荡子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那浪荡子见他生气,便想这人儿怎的生气起来也这么好看,便又厚着脸上前道:“哟,哟,哟,小公子生气了?这生起气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啊。”说着就伸手要颜卿的脸。

    突然一把茶壶直直的摔在那浪荡子的脑门上,南朱面无表情的望着。浪荡子“啊”一声惨叫,连连退了几步扑在马车上。马车里一个女孩探出头来怒喝道:“我说表少爷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家少爷刚刚睡着了。”说完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表哥又做了什么?”那女孩急急钻进马车安抚道:“没事没事,少爷您别多心。”

    忽然马车里伸出一只白净纤瘦的手,将车帘慢慢拉开探出一张素净的面孔,可能是因为长年生病他的脸色过于苍白,面颊瘦的有些凹陷,显得两眼更加圆润。他看了一眼捂着头惨叫不已的表哥,又抬眼望向颜卿。

    “子瑞贤弟?”

    “文轩哥哥?”

    这马车上的男子正是颜家的世交,江州富户连家独子,连云霄。连云霄笑道:“子瑞贤弟一别数年,想不到在这遇见了,咳咳。”

    虽说颜卿称连云霄为兄,但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而已,小时候两家常常聚会,于是连云霄与颜家兄弟自小相熟,三年前连云霄偶感风寒,但是久治不愈,无法之下连家便将他送至京城,请相识的太医帮忙诊治调理,期间便住在姨父家。他的姨父出身行伍,但品级不高,今年北方战事一起他那姨父就又跟随大军出征了,那相识的太医也恰巧被命为随军军医官一同出征。家中母亲思念他,于是连云霄便收拾要回江州。姨父的独子刘勇品行不端,无事生非,母亲又在一年前去世,他姨父担心自己不在儿子闯出什么祸事,于是请连云霄将他一同带回江州。这刘勇一路上惹是生非没有一刻消停,让连云霄很是头疼。

    颜卿乍一见连云霄心中欢喜,可是又想到他管刚才轻薄自己的人叫表哥,又有些犹豫,目光在他两人的脸上来回游移。

    云霄见他不与自己亲热,又瞧见自己表哥的样子,便猜到了八九分。他抬手一个巴掌打在表哥脸上,“你做的好事,快些给我贤弟陪不是。咳咳,咳咳。”

    刘勇似乎极怕这表弟,也不敢回嘴,唯唯诺诺的走到颜卿跟前道:“这位公子,方才都是我刘勇的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了在下吧。”

    颜卿不置可否,绕过他走到连云霄跟前道:“文轩哥哥,家兄就在前面的食肆,我们多年未见,一起叙叙旧吧。”

    连云霄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红,他喜道:“子璋哥哥也在?”

    颜卿扶着连云霄下车,两人有说有笑的往食肆去,几个仆人都跟在后面。颜卿只说自己与哥哥游玩到此,省去了前面的妖邪之事。颜卿扶着连云霄时只觉得他似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心疼的问道:“怎的这么瘦,病还没好吗?”

    连云霄苦涩的笑笑,道:“养不好,胡太医也没法子,什么时候死了这病也就好了。”

    颜卿心下不忍,骂道:“你胡说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说生死,听着叫人心寒。”

    连云霄安慰他,“都是我不好,提这些,贤弟不要生气。”

    两人走到颜即屋门前,颜卿也不敲门,直接把门推开,喊道:“大哥,你看谁来了。”

    颜即起身就看见了连云霄,满脸欣喜道:“文轩,你怎么在这。”

    连云霄含笑叫道:“子璋哥哥。”那笑如春风一般和煦,配上他纤瘦的身形,却让人觉得一阵鼻酸。

    三人在一起含笑叙旧,说到归家一事,连云霄笑着道:“何必如此麻烦,我家中已派了船在这渡口等我,若不弃,一同上船回江州。”

    颜即自然是觉得如此甚好,颜卿却心下惴惴,这王豹子还没来,若是自己跟着连家的船走了,王豹子上哪找自己去,自己都不曾告诉过他江州的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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