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时,姑娘小爷们洗手的胰子澡豆掺了香料,闻起来香喷喷的,连我们用的劣质东西,也粗粗掺了些进去。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事难’的道理,我竟是才懂得。”那小厮卷了手巾擦手,口里道:“那是哥哥尊贵人儿,想来贵府气派非常,素日里用度不凡。”

    捧砚道:“可不是呢!论起来,我们算是好的,那头一等娇贵的却是在主子屋子里伺候的姐姐们。个个的吃穿用度,就是比照着外面乡绅家的小姐们来也不弱,有些个又十分难缠,因此这些人又有个诨号,呼作‘副小姐’。”

    那小厮听得有趣儿,唤人重沏了新茶来,笑道:“我们家一般的每人也有两个丫鬟使,只是再没这样的。实和哥哥说了罢,我们老爷虽过了四十,雄心却是不减,家里的丫头媳妇子,但略有平头正脸的,无不淫遍。因此这丫头不成丫头,婆子不成婆子,竟是个乱窠子一样的。太太时精明时糊涂的,只是管不住他,回头又要拿那些丫头们使气,拿我们爷来煞性子。”

    捧砚听了,一发大笑起来,拍手道“贵府上这位老爷,倒和我们大老爷是兄弟一般。”那小厮惊讶道:“贵府那般尊贵人家,也有这般老爷不成?”捧砚笑道:“如何能没有。不过我们家老太太还在,到底有个顾忌,不敢放肆的闹。饶是这样,也有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偏又有心无力,人都背后笑他是个‘贪多嚼不烂’呢!”

    那小厮听了,笑道:“那可见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了。如贵府上老爷,如我们老爷,身份上虽有差,这里想的是一样的事。”他抬手指了指脑袋。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小厮又问道:“既是贵府阖府里呼作‘副小姐’,想必定是些细皮嫩肉的娇娃了。不知这些女孩子又是何等风姿。”

    捧砚伸手摸了那白瓷小盖钟来,掀了杯盖慢慢拂着,答道:“皮子是比农家姑娘细嫩些,再则每日里肥鸡大鸭子的伺候着,养得白胖些也是寻常。只是论起风姿来,还得数我们爷的哥哥宝二爷房里的姐姐们。”

    第19章

    “那又不知是何等样的可人儿了。”那小厮听了,满脸都是悠然神往之色,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知名的遗憾。

    捧砚转了一会儿茶盖,又放下,转而伸长手臂,从他旁边拖过碟子来,取了栗子来检剥,嘴里笑道:“我们家规矩大些,按理,凡是二爷有的,三爷一般的也有。当家的奶奶固然没说,只是到底少不了底下人经手,他们眼皮子浅,手脚不大干净,明着苛待不敢,暗地里克扣些也是平常事。东西尚且如此,何况于人?告诉你一个实话,我因着年纪小些,前两年还进的二门,内院里的姐姐们倒见过大半。”

    他停了一停,那小厮立刻伶俐的起来倒了茶来,捧给他道:“哥哥且喝一口茶润润,他家的茶又清又香,极是洁净的。”

    捧砚接了,一口饮尽,咂咂嘴,笑道:“果然好来。怪不得读书的相公们都往他家来。”

    那小厮眼巴巴的用两只绿豆小眼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讲,但见捧砚故意拿乔,只是吃茶吃水的,嘴巴却闭得活像那河里的蚌壳,一丝儿缝也不露,不由心里暗骂,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吃喝尽兴了再说。

    捧砚手里撇着茶沫儿,笑道:“今儿教你一个乖,求人时,旁人说与不说,做与不做,那自由着人家的心意来行。求人办事,怎么能大大咧咧的,活像是人家的祖宗似的。”那小厮接口笑道:“自然是人家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捧砚笑道:“这就对了。若是你才刚耐不住,我一个字儿也不会吐。似你这般的,我见得多了。若是个个面前都管不住嘴,三爷怎么会把我留在身边儿当差?咱们自诩做事神鬼不觉的,殊不知,我们的一言一行,主子们都瞧在眼睛里呢!”

    那小厮本是有些不忿,只是还要仰赖着他听荣府之事,故而暂忍了性子,闻听此言,方知是他故意为之的小手段,不由心悦诚服,起身作了一个揖:“多谢哥哥教导。若非哥哥这样说,我至今还是个糊涂人呢!”

    捧砚听他这样言语,似有故事,忙问是何缘由。那小厮低头叹道:“罢了,事到如今,我也很不必瞒哥哥,我老子娘都是主子身边当差久了的,二三十年的老人了,虽说不过奴仆之流,于老爷太太跟前素来还有几分体面,因此我原是跟着二爷的。我们二爷性子好,待人以宽,于我们很是放纵的。我自诩也不比旁人更放肆,何以老爷单单提出我去?倒挨了我老子一顿好打。今日得了哥哥这话,我才是明白了。”

    “明白了,才不致行差踏错。咱们做人家奴才的,生死不过系于主子嘴里的一句话。咱们死了,官府也不追究的。主子看着不好了,撵了出去,总比丢了小命儿来的好。”捧砚嘴里宽解着他,心里却想,这倒和自己家一样,嫡出的爷们不要的人,才轮到庶出的爷们使。面儿上说着一体对待,又何尝真一体对待过呢!就说他们环哥儿,何等神异,自小就出众,论行事说话,论读书识字,论见识通透,从来样样儿只有比宝玉高的,没有比宝玉低的,只因沾了一个庶字儿,老爷还好,太太也还罢了——毕竟不是亲娘——一向就不在老太太的眼睛里。

    “为哥哥这番话,合当吃一钟儿。”那小厮这样说着,果然重又出去叫人烫酒。不一时,先时那当槽儿的果然用湿布巾子两手包着一瓶酒送上来,启开看时,却是一瓶黄酒。捧砚取出两枚大钱打发了那人下去,自提了壶给二人斟上,口里笑道:“我们爷不爱这黄酒,顺带着我们也少见这个。上一回吃他还是前年的秋天,老太太叫办宴席,大家赏菊吃蟹。秋天螃蟹最肥,正是好吃的时候,用黄酒配了正好。虽然我们爷因上学不得去,厨下也送了半屉蒸好的肥蟹来。我们爷高兴,又叫人去厨房要了烫得热热的黄酒,在房里配着吃了两个,剩下的不吃了,又怕放着一夜白白放坏了,就散与房里伺候的姐姐和我们吃。那日正好是我当值,便得了这个口福。”

    那小厮好奇地问道:“螃蟹是个贱物,不值什么钱,我们府里自来少吃。难道京里人家也吃螃蟹么?”捧砚笑道:“你怎么糊涂了!常言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你们这里螃蟹多,才值不得几个钱,京里哪有螃蟹呢?他们费大工夫运了活螃蟹到京,自然就值钱了。”

    两人说说笑笑,将桌上的菜肴吃喝一尽,都有了几分醺然。捧砚听他说笑话儿,笑得将手里的果子皮扔了一地都是。酒酣耳热间,那小厮重又提起话头:“哥哥还没说呢,您见了内院里的姐姐,又怎么样了?”

    捧砚倒还明白,只是酒兴上头来,先咽了口里的东西,笑道:“你道是怎么着?主子们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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