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往刑场送掉性命的当天,百姓夹道观看,兴高采烈。

    马道婆送了命,赵姨娘压在她手里的那五百两银子的欠契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第58章 58

    贾环自来坚持原则, 虽然实际上已经属于统治阶层, 却一向尽力避免被周围同化。说他天真也好, 说他迂腐也罢, 他总觉得要是要是随波逐流了,那不仅是对不起前世师长的教导、社会的陶冶,更是对自己的背叛。

    一直以来,他都尽力不采取他这个身份应该采取的方式来对事对人。丫头们偶然做错了什么事儿, 他也不骂, 小厮们有什么疏忽,他也不生气。都说他的脾气和宝玉一样好,殊不知, 他那种好完全和宝玉不一样。

    他在这里长到这么大, 虽然不能说一直尽力与人为善,确实也没办过什么阴私事儿。马道婆确实该死, 不管是基于她做的事儿,还是基于情理。贾环本不必为此感到心虚,但他还是做了几天噩梦。醒来也不知自己梦到了什么, 只记得梦中纠缠混乱,醒来往往就是一身大汗。值夜的小厮睡得沉, 雷打都不动,倒是徒兴察觉了他的异常, 时时过来与他开解。

    贾环本以为像徒兴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顶顶娇贵的王孙公子并不会拿人命当一回事儿,知道了他的异状,没准儿还要嘲笑他, 谁知他却真心体贴。贾环问他,他好笑道:“对,是有不少那样的混账东西,自己的命贵比金,旁人的命贱如泥,但那么想的也是顶没道德的人了。我母妃自来教导我说,人命至贵,下人的命也是命,要是非不拿人的命当命,早晚自己也会没命的。我虽不肖,岂能连这个也不明白的?”贾环听了便笑道:“王妃娘娘真是明理。”

    闲言少叙,却说自元春下旨,叫姐妹们并宝玉都搬进那别名“大观园”的省亲别院后,真是个个称意。黛玉住了潇湘馆,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纨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又有宝钗,也住了蘅芜院去。每一处又添了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

    那园子建成时,贾环曾随贾政贾珍进去赏玩过一回,后来就再没去过。平日里大锁锁着,元春省亲日他又没去,印象越发淡薄了。虽是如此,也记得是个极精致的去处。如今园子各处都住上了人,偏贾政还想着他,特命收拾出“荻芦夜雪”一处来,叫他家来了也可去住。

    这一日贾环家来,先洗去了风尘,湿着头发倚在榻上。霁月给他擦着头发,又要拿汤吊子来蒸。贾环忙止住了,说道:“这个倒罢了,多们时候了还使这个,白叫人笑话。”霁月遂依言收了。贾环一眼瞧见门外景色明媚,不由得动了游兴,又记起这么多天过去,还没去看过园子里留给他的那屋子呢,遂带了蕊书往园子里去。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那处一瞧,果然好个所在,地势低洼,恰在一山之下,屋外植着大片大片的梨花,门上镌着四个字儿,正是“荻芦夜雪”。进了门,室内摆设不多,并没有怡红院那样的华丽精致,处处雕琢,但是透着一股清幽气象,一看就是相伴幽人雅士读书之处,反而更和了贾环的心思。显然,贾政对自己小儿子的心思还是把握得准的。

    他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吩咐蕊书回去拿些日常用具来,自己取了毡毯盖上,躺到窗侧的小榻上,闭目憩息去了。

    蕊书便一个人出园去,才走到蓼汀,远远的看见小红上了蜂腰桥,便站住了脚,看她要做什么。小红一个人慢慢走着,也不知怎么的,走到一半儿,又掉头回去了,却是站在不远的一处假山前,又过来一个婆子和她说了几句话儿,她呆站了一会儿,方去了。蕊书便觉有异。待小红去远了,她也过去,看见她原先站着看不见的那一面有个男人领着人种树呢,更觉异样,叫过那个婆子来,问她小红过来做什么呢,那婆子照实说了。她心里便有八分拿准,掉头走了。

    待回到房里,撵了小丫头们出去,便将这桩事儿与霁月说了。霁月手里做着针线,眼睛一刻不露地盯着,随口笑道:“你理她呢?把她弄了出去不算,这会子连人家的姻缘也管上了。”照霁月说,蕊书这样就是多事。

    蕊书极是耐心,挪了挪身子,解释说:“我哪里管得了她呢?我也没这个本事。她一贯是个心高眼大的,寻常人物哪看在她眼里,可巧儿宝玉那里要添人,她爹妈愿意送进她去,她也情愿进去,可不是我使的坏。”顿了顿,又半真半假的叹气,“可惜了,宝二爷那里都是修炼千年的妖精,哪有她出头露脸的呢!”

    霁月笑而不语,只是印上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正说着话,外头有个婆子进来传话,说薛家大爷请贾环吃酒。蕊书知道贾环和薛蟠关系好,接了信儿不敢怠慢,忙起身往园子里去。

    到了荻芦夜雪,贾环仍旧睡着,安安稳稳的盖着毡毯,一丝儿不错。蕊书一过去,尽管脚步放得轻,他还是立刻清醒了,睁开眼睛。

    蕊书吓了一跳,讷讷地说道:“爷,我吵醒你了?”贾环说:“没有,本来也没睡着。”揉了揉额角,才想起来问她:“什么事儿?”蕊书便将事情禀了。贾环便起来命回去拿衣服。蕊书忙叫和她一块儿过来的绢姐儿回去拿,自己取过梳子来为贾环梳头。

    一时衣裳来了,贾环穿了就走。蕊书追出门去,嘱咐他不要多饮,早些回家。

    薛蟠却是才从海上回来,整个人黑了些,也瘦了些,看上去精干不少,几年前眉目中的那股轻浮和软弱已是彻底的荡然无存了。他坐在一群或真心或假意的朋友间,眉眼飞扬,谈笑风生,简直是挥洒自如。

    见贾环来了,忙离了席来迎他,两个人大力地抱了抱,脸上都带着笑。薛蟠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贾环推辞了两次,碍于他的热情,还是一掀袍坐了。既然坐下了,也就不必再搞推来让去的那一套。他自己动手,不用旁人,倒了一小盅酒,举杯向薛蟠道:“还未贺薛大哥出海平安而回之喜。”旁边凑过一个人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笑道:“他可不光是平安回来,出海一趟,不知多少银子搬家里来了呢。有此一着,日后怕不是淌水似的银子往他家里流,三辈子不怕了。”薛蟠连连摇头笑道:“冯兄说得太过了。”几人戏谑一回,薛蟠又向贾环说道:“你道我为何请你?这里原也有个缘故。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不是整生日,正经过倒折福寿,谁知有人送了我四样难得的礼,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那猪和鱼还罢了,只有那藕和瓜新鲜得很,难为他怎么种出来的。我也觉得新异,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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