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起一个有气无力的笑来:“若悟道又如何?”

    “道行愈高,心魔愈重,因果越大,纵然暂活,不过苟延残喘。”

    “我无心魔。”

    “天道不容,仍是苟延残喘。”

    “那就……喘罢。”他犹自笑着,抹去唇边血迹,背靠着墙壁:“和尚,你既说,世间万物皆可为道——”

    生死一线间,灵台空明。

    纷纷红尘,滔滔西江。

    浮沉世事,贪痴嗔妄。

    不勘,不忘。

    他再睁开眼时,呼吸渐平,不复方才垂死之态。

    “一重天,”和尚看着他:“贫僧冒犯,敢问施主所悟何道?”

    公子语气淡淡:“邪魔外道。”

    他倚着墙,望着门外,等人来。

    待剑光剑影渐近,先进门的是鲜艳红衣耀金面具的姑娘。

    姑娘一把重剑碎昆仑,斩鬼魂,一场恶战后,气息紊乱。

    重剑拄地,她环顾了四周:“你——”

    和尚双手合十,对她微微一躬:“施主。”

    角落阴影里的陈微尘第二个被发现。

    姑娘声音冷厉:“你为何在这里?”

    陈微尘有气无力晃了晃手中的锦囊:“听说这里有好东西,我一介凡夫俗子,未免起了贪念,与和尚兄一拍即合,抢在你们前面拿到。”

    “你!”姑娘气极,一把重剑就要当头砍下来:“锦绣灰给我——不然必取你狗命!”

    只听金石相击声,竟是公子以扇柄相对,挡下这一击。

    姑娘冷笑:“不过一重天境界,也来卖弄。”

    说着,气机灌注剑中,带万丈罡气劈下。

    陈微尘自知不敌,懒洋洋靠在墙上等死。

    或许有人来救——说不准的。

    果然一声剑气清鸣,长剑九琊挡下重剑碎昆仑。

    姑娘不解质问:“叶九琊——”

    叶九琊微蹙了眉,对她道:“我们的人,寂灭香也在他手上。”

    “不敢当,在下实在不算是你们的人,”角落里的公子不知死地笑了起来,“只想当叶剑主一个的人,光是想想就要喜悦而死了。”

    姑娘看着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这就要气绝而死的样子,嫌恶道:“叶剑主凭什么要你?”

    “大约是……”他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唇边又有血渗出来:“看我三心同深同浅,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庸常人吧。”

    “三心,你——”姑娘蓦地睁大了眼,连声音都微抖了起来:“你……”

    一时之间,竟是怔怔惘然之色。

    叶九琊的手按在她额上:“守心,回神。”

    为时已晚。

    她大约是一路踏过心魔幻境至此,心境本就动摇,被陈微尘那句话一激,一步入魔,双目紧闭,气息凝滞,软软跌了下去,如一朵萎顿的血色霜花。

    枝头跌落的霜花被叶九琊托住,白衣衬着红衣,相配得很。

    只听得姑娘迷幻中喃喃唤:“焱君……”

    公子语气大不高兴:“一个两个,都记挂着——可见这位焱君实在造下不少孽。”

    一边的和尚取了碎昆仑,割破姑娘洁白手腕取血来施法:“谁入幻境救她?”

    “我。”陈微尘上前,递上自己的手,“她是被我所害。”

    “我来,”叶九琊道,“你心境不稳。”

    “我虽心境不稳,但即便迷失幻境中,纵然那里万般繁华,只要叶剑主亲身来找我,我必定被迷了心窍,乖乖跟回,”陈微尘淡淡笑着,“可若是叶剑主救人不成,自己也身陷幻境中,这里没有你们心心念念的焱君在,可是谁都找不回了。”

    叶九琊冷冷看着他,目光近乎逼视。

    “陈微尘,”他一字一句冷声道,“你既言此处没有焱君,又为何有把握将骖龙君救回?”

    第10章 仙君

    “人间的风月,我总归比叶剑主见得多,”那描金的画扇又展开来,露出正面锦绣河山滚滚红尘,“我看陆姑娘不过双十年华,少女心性,想来是好哄的。”

    “像叶剑主这种,无欲无情,心如霜雪,才是真正无计可施。”

    “她一心向道,焱帝此事是经年执念,与风月无关。”

    “这样一说,反倒是该让和尚过去,劝她四大皆空才好,”公子的眼睫微微垂下来,“虽然无关风月,可一旦执念生出,是劝不回来的,若是自己挣不脱,便无法了结。即使叶剑主进去,也是别无他法,唯有我才有一线生机。”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和尚慈眉善目,“叶施主,随他去吧。”

    陈微尘得了大师首肯,笑眯眯提起碎昆仑,割破手腕,将自己鲜血滴上。

    宝剑连主人心神,以血为引,可引他人入幻境。

    “叶剑主,放心。”陈微尘对他道。

    “你故意扰乱骖龙君心境,引她入幻境,以何来要我放心?”叶九琊淡淡道。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盘算,叶剑主见笑,总归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陈微尘说着,便放了心神,意识入幻境。

    鬼魂既执念于倏忽而逝的盛世,幻境所呈现的亦是入幻之人最怀念最深刻的记忆。

    姑娘的幻境却不是盛世喧嚣,亦不是清宁淡和。

    既无如画风景,又无万里河山。

    是火,绵延不绝,屋宇倾塌。

    尖叫声与痛呼声已经渐渐没了,只剩下风刮着大火的猎猎声。

    还是豆蔻少女的姑娘在房间里蜷着身子,倔强又不甘地咬着嘴唇,眼里除了绝望,还有恨意。

    她半边脸被灼伤,露着伤口,挣扎着要从窗子里爬出来。却不想横梁着了火,烧透了连着屋壁的榫卯,沉重梁木迸溅着火星砸下,正挡住往窗边去的路。

    又一根屋梁松动,要砸向她。

    她无处可逃,绝望地闭上眼,发着抖。

    却有一道剑气劈开火梁,硬生生为她留了方寸容身之地。

    姑娘抬头望,看见一只向自己递过来的,好看的手。

    她眼里燃起绝处逢生的火来,拉住那只手,被一股力道带出火海。

    惊惶间看见,是个容色俊美的男人,穿着黑衣,衣袖有暗金的纹。

    那人把她放在一处大榕树下,不言也不语,转身便离开了。

    明月远,夜风起,不似尘世中人。

    姑娘跌跌撞撞跟上去,要牵那人衣角,却怎么也够不着。

    “你是谁?为何救我?”她忍着痛,一边艰难小跑着跟上,一边问。

    那人不回答她。

    姑娘也不管,她就像溺水人抓住浮木一般,跟着这人出了火海中的庄子,他翻山,她便翻山,他涉水,她便涉水。

    她得以看见,这人容颜冷漠,不论看往何处,都是一片冷淡的寂静,高高在上如天边月。

    她害怕看见这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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