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教人疼死了……”

    老爷叹了口气,安抚地把夫人揽到怀里。

    陈微尘略垂下眼,声音有些哑,对刑秋道:“走吧。”

    刑秋没有说话,跟着他默默向城外走去。

    走至要转弯处,陈微尘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远去的大红花轿,看着“陈府”牌匾下站着的这些人,看着街角的桃花树,看着整座城。

    仿佛要把这些尽数刻在心里——永久刻下。

    要出城时,却猛地想起来什么一般:“我没看见阿回和小桃,他们该在的。”

    随即又蹙了眉头:“我得回去看看。”

    回去时门口的人已经散了,他们到了陈微尘平日所居的院落,刑秋幻化了个小厮模样,拉住一个侍女:“这位姐姐,你可见温哥哥和桃姐姐在哪?”

    那小侍女嗔怪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忘记太太不许提阿回哥了——桃姐姐今天犯恶心,在房里待着呢。”

    他们意识到事情严重,敲了小桃的房门,小桃打开门,形容憔悴,这下不能再隐匿了,刑秋给陈微尘解了术法。

    小桃一眼看见自家公子,哽咽一声,倒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公子,你可回来了……”

    陈微尘轻轻拍她肩背,等终于平复下来,问:“到底怎么了?阿回呢?”

    “他疯魔了!”小桃跺一跺脚,“原只是犯了个呆病,时常叫不起来,后来成了癔症,成天说着公子死了,一时说公子被天雷打死了,一时说看见叶剑主拿着剑杀了公子,一时又说公子在一座山上的大宫殿里自杀了。我们拿公子的信给他看,却是看都不看的,只说今年八月十五就是公子的死期,又说些别的胡话,我们也听不懂!”

    “阿桃,”陈微尘闭了闭眼,深深出一口气,对小桃道:“你仔细想想,他都说了什么?他现在在哪?”

    “他丢了!一月前不见了,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我记得他常说一座山,叫幻什么……”

    “幻荡山?”

    小桃呜咽着,用力点了点头。

    第62章 名分

    小桃终于找到主心骨, 开始有条有理说起事情来,最后道:“春天的时候,原本想等公子好起来, 再告诉……未曾想公子就走了,只后来给我们飞了一封信,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给公子传信,大夫也没有办法, 只好一直拖着……”

    “是我不好, ”陈微尘眉微蹙着,对小桃道,“我会去,你在家里等着,照顾好自己。”

    小桃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这月的十五,”他道, “此行凶险 ,过了十五, 不要再等 。”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怔了怔,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天,有个人离开那座终年飘雪的山峰时, 也说过这样的话。

    ——“此去十死无生, 过了十五,不必再等。”

    当年灯下的叶九琊还是少年,模样精致又安静, 只看着,不挽留也不送别。

    “你的剑,还是还你,”那人将通体漆黑的九琊剑置于桌上,发出一声并不清脆的声响,“用不着了。”

    那时的叶九琊拿回剑,将它缓缓握在手里。

    外面下着雪,北风刮过窗户,发出压抑的啸声,仿佛来自千里之外无垠的冰原与深谷。

    小桃咬紧下唇看着陈微尘,泫然欲泣的模样,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陈微尘看着这一幕,忽觉前尘今日重叠,命途联结交错,恍如隔世。

    他伸手温柔摸了摸她头顶:“若是没有回来,就忘了吧,不要惦记了。找一个好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小桃却是凄然一笑:“公子,你以为这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吗?”

    她看着眼前眉目温雅的公子,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人都卷入了一场不可知不可说的大事情里,连带着街头巷尾时时传来的“南街上的阿六也发疯死了”的小道消息一起,织成了一张令人隐约畏惧害怕的巨网。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用,徒增拖累,只道:“公子,您走吧,我好好留在家里。”

    陈微尘走到她身边,为她正了因为方才动作略有偏斜的发钗:“等我们回来,可不要小气,不给喝那埋着的桃花酒了。”

    小桃笑了笑:“我再多酿几坛,等公子回来,让您喝个够。”

    “好。”陈微尘最后摸了摸她头发,“我走了,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

    小桃点点头,送他出了房门,等面前陈微尘身影消失,喃喃念了一句:“公子。”倚在门框上,望着远方,久久没有动作。

    她看不见陈微尘,陈微尘却是可以看见她的。

    少年时烟柳满城,十里长街游人如织,她也曾着彩衣簪新花,折一枝桃,蝴蝶一样在身边翩翩地飞,给公子的画扇系上玉坠,或是嗔骂青梅竹马的玩伴又做了什么错事,以为毕生都这样无忧无虑。

    “是我欠她。”刑秋听见陈微尘道。

    将人置于一场没有希望的等待里,实在是再残酷不过的一种刑罚。

    ——而当年的叶九琊,又是怎样目送着那人离开?

    “你那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个迟钧天做的么?”刑秋问。

    “她确实是做了什么,不是用阿回当气运阵法的阵眼,便是借他命格窥探天机,但阿回自己也有特殊之处。”陈微尘眉头微蹙:“他在这之前也有过……”

    那时在南海,温回掉下归墟时,说是被一股力拉扯着,之后叶九琊去岩壁的石洞里寻迟钧天,他对着虚空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神思不属。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不过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让他安然回去的。”陈微尘道。

    刑秋仰面躺在凤鸟背上,看着秋日碧蓝的高天:“说来说去,究竟都是些谁都搞不清楚的事情。”

    但魔帝陛下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虽然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但也能推知出一个大概来:“眼下整个人间世面临危难……叶兄和和尚是一方,要对付心魔,护着苍生。迟钧天那个女人自己是一方,她想要寻得长生之法,可天道昭彰,人是不能长生的,她想要的是逆天。还有一方,在心魔背后,抢你们手中的那些东西,也是要开生生造化台,想要夺天地造化,做些什么事情……但未曾想人间有叶兄这样的人物,无情道是心魔的死敌,它们无论如何也拿不到手。我倒是很想知道迟钧天是怎样去逆天道,除去拿你家的阿回当棋子外,会不会假借心魔之手?可她正是指引你们寻那几样关气运的物件的人,故而命令心魔的那一个大抵另有其人,只是我们还都不知道……啧。”

    陈微尘坐在他身边,笑了笑:“聪明。”

    “先别忙着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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