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长乐内并没有种什么特殊的花草,倒是在院子里载了一片竹子,已经长得细细密密,每天都有拔高的趋势。深里的日子素来是娴静的,蒹葭刚托着小脑袋伏在窗棂边,摇头晃脑道:“娘娘,咱们今晚吃什么呢?”

    “小馋猫,这一个月来我都把所有会做的吃的都做给你吃了,还在琢磨新点子啊。”点了点蒹葭的脑袋,叶如颜穿着一袭黄色的宽袍自内室走了出来,眉眼含笑,靠一个月的与世无争,让她看起来有些微胖。

    兴奋地数着自己的手指头,蒹葭笑逐颜开:“娘娘娘娘,一个月禁足已经结束了呢,你要不今天去看看凌昭容?这凌昭容也真是,一个月都不来看娘娘,枉娘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小嘴嘟哝着嘟起来,蒹葭眨眨眼睛,脑子里对宁瑶的喜爱几乎降到了零。

    “这不能怪瑶儿,是我负她在先,如今她和苏觅雪圣眷正浓,一解禁就去找她的话,若是撞到了皇上在,难免又是我借她的缘由引皇上侧目。沈姑姑,你明日记得替我准备些厚重的礼物,我要先去给张婉赔罪。”叶如颜转身看向一边的沈姑姑,沈姑姑面上的震惊一闪而过。

    “娘娘,你也恁好心了,她的伤完全是锦贵嫔造成的,为何委屈自己去给她赔罪,再说皇上为了弥补她,已经封她为燕嫔了,虽然不会在得到恩宠,好歹也是个娘娘了。”蒹葭不依地看着叶如颜。

    叶如颜瞪了她一眼:“蒹葭,究竟是谁伤了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锦月知,她如何得知?你去替我把那个刘子辰刘太医请过来,我身子有点不舒服。”蒹葭还欲再言,看了看叶如颜有点微怒的神情,便闭嘴退了出去。

    “娘娘为何不想办法让燕嫔知道事情的真相,让锦贵嫔头疼去?还有,那苏觅雪不仅和凌昭容走得越发近,而且已经被封为贵人,娘娘想要怎么办?”见蒹葭出去,沈姑姑淡淡开口道。

    “这样一个小人物,能让苏锦月头疼到哪里去,若是被她反咬一口,这诬陷贵嫔的罪名,是你担当还是我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沈姑姑,“上次让你查的事可有查出来?”

    “回娘娘,苏觅雪所言句句属实。”

    叶如颜缓步走到床边,吃力地坐下,口又有点烦闷,此刻什么思绪都没有:“罢了,她大概只是想借瑶儿爬上去,只是一个月了,为什么苏锦月那里还没有什么动静,不像是她的风格。”

    “娘娘有所不知,锦贵嫔最近正头痛于雨嫔娘娘的事,这雨嫔娘娘小孩子心,总是想点奇奇怪怪的点子来羞辱锦贵嫔,因为都是些**毛蒜皮的小事,锦贵嫔也拿她没办法。”沈姑姑依旧垂首站在那里安静地叙述。

    轻轻按着口,努力压制着想吐的冲动,叶如颜面色有点苍白:“苏锦月还是很识大体的女子,雨嫔这么无理取闹都能忍下来,怕是为了这个离国,不想将相失和吧。”

    “娘娘请不要心软。”见蒹葭引着刘子辰过来,沈姑姑轻轻说了一句,退了下去。

    叶如颜斜斜躺在贵妃塌上,含笑看着一脸窘迫的刘子辰。良久过后,刘子辰终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和叶如颜对视。

    “不错,这次没有上次那样容易脸红。”叶如颜轻声笑道。

    刘子辰还未恢复过来的脸立时更加红润,嗫嚅着说:“你和其他娘娘不一样。”

    “哦?你倒是说说,我家娘娘和其他娘娘有哪里不一样,若是说的不好听,我可要代娘娘惩罚你这个无理的呆子。”蒹葭走到刘子辰身边,顺势捏了一下他已经透红的耳朵。

    刘子辰有点楞在那里,从未和女子有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你,你家娘娘,这后的娘娘都在争宠,你家娘娘好像无欲无求一般,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她。”

    “你就不怕本治你的罪吗?这样直白的话也敢说出来。”叶如颜淡淡道。

    刘子辰的目光再次变的坚定:“我只会在你面前毫不掩饰。”

    叶如颜扑哧一笑,正欲再说,一股难受的闷气袭来,又是一阵想呕吐的冲动,刘子辰见她面色不对,赶忙走上前按住她的脉门,静静感受起来。

    “娘娘,这呆子医人的时候,倒是格外认真,一点也不见呆劲啊。”蒹葭在一旁灼灼地凝视着眼前一脸凝重的刘子辰,叶如颜看出她眉色含情,抿嘴嫣然一笑。

    “你,有喜了。”刘子辰表情十分失落,连最基本的君臣贺喜之礼都忘记了。

    似乎是早已猜到这一点,叶如颜除了眼底有一些犹豫之外,面色如常道:“为何本有喜,太医这么悲戚?”

    “微臣先去禀告皇上,待会儿会开几副安胎的药给娘娘服用,微臣先行告退了。”说罢刘子辰竟是兀自匆匆退了出去,连蒹葭在背后叫唤着他,也没有回头。

    “娘娘有喜了,这是好事。”沈姑姑不知何时安静地从帘外走进来。

    “是啊,天赐的好事。”一声幽幽的叹息从叶如颜嘴里吐出,她的目光逐渐深远,幽幽飘向窗外,飘向远处傲然而立的重华。

    叶如颜怀孕的事很快传遍了皇的所有角落,由于敬事房并没有叶如颜侍过寝的记录,一时间皇大院流言四起,都指言这个孩子来历不明。见纸已经包不住火,芜城一下朝便匆匆赶往慈安殿,无奈地向已经震怒的太后解释所有事情,殊不知这一耽搁,长乐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叶如颜没有想到第一个来到长乐的竟然是清妃,清妃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叶如颜把她拉进内殿,温声叫了句:“清儿。”却不知再从何说起。

    “清儿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会有自己的孩子,清儿什么都不能给他。”清妃说着已是两行泪滴落下来。

    叶如颜听着面色大变,摇着她问道:“什么叫你什么都不能给他?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清妃一直摇头,泪如雨下就是不肯开口。叶如颜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嵌进手掌的里,鲜血顺着食指滴落,砸在地上,她逼视着清妃,一字一句狠狠道:“告诉我,究竟做了什么?”

    清妃停止了抽泣,委声细语:“清儿嫁来的时候,母后说不能有敌国的孽种,赐给了我一碗红花,清儿这辈子,都不可能为芜城哥哥生下孩子了。”

    叶如颜的闷又起,和怒气夹杂在一起,好一阵子喘不过气来。正待开口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张婉高声的呼喝:“叶如颜,你给我滚出来!”

    蒹葭远远便看见依旧一身火红色衣衫的张婉带着十几个小太监气势汹汹地朝这里冲过来,却没有拦得住她。

    “燕嫔娘娘,燕嫔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蒹葭急急道。

    “滚开,贱婢!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本。”张婉一把把想要扑上来拦她的蒹葭推到在地,狠狠补了一脚,跨过她直冲到殿内。

    叶如颜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蒹葭倒在地上,想是眼泪都痛得流了出来,努力压下心底就要爆发的怒气,她看着眼前带着红色面纱盛气凌人的张婉,冷冷俯身行礼:“臣妾给燕嫔请安,不知燕嫔这番震怒,还打伤我中的婢女,所谓何事?”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一把撕开自己脸上的红棉纱,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婉会有这个举动,露出的左脸上显眼的疤痕顿时让人毛骨悚然,“本忍辱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你解禁的日子,可以来跟你讨这个债,幸好老天有眼,让你怀了孽种,这下你和其他男人苟合的事情也败露了出来,哼。”

    “燕嫔娘娘怕是怒气攻心,说话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不如来我长乐喝杯茶消消气?”叶如颜不怒反笑,那一脸嫣然的样子让张婉更是气急,她还欲开口再骂,却见清妃从叶如颜背后走出来,一脸森然地看着自己。

    “你以为有清妃在本就怕了你了?本素来以为清妃清心寡欲,没想到竟然会与你这贱人狼狈为奸。”

    “放肆,燕嫔你太不知尊卑,满嘴胡言。”清妃想是也被惹怒,只是娇叱声仔此刻听起来如此无力。

    张婉看着清妃,冷哼一声,露出放肆的笑颜:“来人,咱们的汐婕妤气的不轻,把本为她准备的银耳莲子汤端上来,给汐婕妤消消火。”

    一个小太监应了一声,快步上前端来了一碗颜色清冽的汤,汤水递到叶如颜面前的时候,清妃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阵慌乱袭上了心头:“慢着,这汤里有红花,燕嫔,你大胆!姐姐千万别喝。”

    “大胆?大胆什么?谋害龙种吗?这明明是孽种,本这是替皇上除掉祸患。”张婉冷笑一声,脸上的伤疤愈显狰狞,“来人,把清妃扶住,别让她乱动。”

    “你敢!”清妃怒声道,手臂却被两个□架住,再向前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婉笑得一脸明媚,走上前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清汤,递到叶如颜面前。

    叶如颜别开头去,心底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想伤到自己的孩子,她被这个念头吓到,有了片刻的失神。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摔在叶如颜脸上,由于张婉的力道太大,叶如颜被打地嘴角流血,跌坐在地,一双清目狠狠瞪着眼前的张婉。

    张婉把汤递在她的嘴边,强硬地想要灌下去,开始叶如颜还在拼命挣扎,导致汤洒落不少,直至不小心扭头看见远处过来的一抹明黄色以后,她将视线转移到张婉脸上,宛然一笑,顺从地开始任汤汁流进自己的嘴里。

    “住手,燕嫔你在做什么?”芜城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从慈安殿急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长乐的侍女倒在地上无望地看着内殿里,叶如颜衣衫凌乱地跪倒在地,张婉拧着她的下巴想要把一碗什么东西灌下去,本来他心底只是惊疑不定,靠近才发现清妃被架在那里动弹不得,芜城才明白事态似乎已经非常严重。

    张婉听到芜城的声音,手微微一抖,本来就不稳的汤碗摔在地上,破碎成一片一片,她转身扑倒在芜城脚边:“皇上,皇上,臣妾在为你除掉祸啊皇上,这妖女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孽种,平白侮辱了皇上的名望。”

    “芜城哥哥,快传太医,燕嫔给颜姐姐灌了红花。”架着清妃双手的两个□见到芜城的到来,早已经吓得跪在地上,清妃这才挣脱开来,在她叫喊的时候,早有机灵的小太监直奔太医院而去。

    芜城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叶如颜,她的眼神那样冰冷,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事与她没有一丝关系,芜城皱皱眉头,收回目光到张婉的身上,嘴角擒笑问道:“燕嫔,你刚才是说朕的孩子是孽种,还想要除掉他?”

    张婉顿时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看着芜城:“不可能,敬事房那里明明没有记录她有侍寝,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皇上您的?”

    “这件事朕已经向母后禀告清楚,朕无需给你一个交代,堂堂我离国的燕嫔,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失仪失德的事来,还尊卑不分,伤害朕的清妃,你说,你该当何罪?”

    “臣妾没有,皇上,臣妾只是想向汐婕妤讨要她欠臣妾的债,臣妾的容颜都是被她毁了的皇上。”张婉说着说着哭诉起来,希望以此博得芜城的怜悯,熟知芜城见此情形,厌恶的情绪更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来人,把燕嫔压下去,以下犯上,谋害皇子,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四个字狠狠敲在张婉的心上,她抬头看向那个连看她一眼都不耐烦的芜城,眼里一片死灰,竟是痴痴笑了起来:“帝王天家,果然是无情之人,是我错了,哈哈,叶如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狠厉的眼神像带血一般向叶如颜,叶如颜在沈姑姑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见此情景,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张婉被拖下去的样子。

    此时刘子辰已经匆匆赶来,未及向芜城行礼就快步走到叶如颜面前,搭在她的脉上细细聆听,片刻过后,他温声道:“皇上,清妃娘娘请放心,并没有伤到汐婕妤肚子里的孩子。”

    清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看向芜城,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芜城似乎并不想多呆,他拉过清妃,轻轻揉着她被抓痛的手臂,丢下一句:“那便好好养着吧。”就带着清妃扬长而去。

    天崇二年三月,离国吏部尚书千金燕嫔,因谋害皇子被赐鸠毒一杯,死后以妃礼葬于皇陵之外,不得入陵。

    香魂一缕随逝水,此恨渺渺再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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