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就在不经意间遇见,相识,擦肩,然后铭记或忘却。犹如深里的三月春光,明媚而忧伤,温暖而让人彷徨。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了起来,里难得有了一段安静的时光,宁瑶被处死以后,所有的娥太监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以免被某个发怒的主子牵累到。

    太后整整一个月呆在慈安殿吃斋念佛,除皇上以外,任何妃嫔尽孝道请安都被拒之门外,似乎还在为宁瑶之事生气。

    眼见着进了四月间,苏锦月已经被禁足一月有余,本属于她的恩宠落到了雨嫔的身上,芜城除了每月去清妃处一次,柳贤妃和叶如颜那三四次之外,余下的时间全部在苏觅雪于雨嫔那里。万般宠爱下,苏觅雪由贵人连升三级至容华。

    没有了苏锦月的压制,雨嫔如鱼得水一般每天在御花园招摇而过,连偶遇贤妃鸾驾也不太避让,贤妃大度,亦不去计较什么,芜城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于妃本就不多,因为获罪又减少了两个,太后后太过冷清,下令各地官员又送了数十人进,皆封了些宝林才人以充后,却无人得到过帝王宠幸。

    在百无聊赖之际,芜城做出的一个决定打破了本来宁静的生活,跟着这个决定而来的疾风骤雨在后兴起了轩然□,当然这是后话。

    天崇四年四月,离王芜城暗中下江南以查民情,此行甚密,只丞相和后有地位的嫔妃知晓,由此民间就传出了丞相之女陈濯雨无端被升为贵嫔,想是陈氏盛宠所致。实则是芜城为安抚丞相使其能在自己离期间全心全意于朝政,只是大家嘴上都没有言明,由着雨贵嫔去骄傲。

    帝王离去,雨嫔晋封,后的情势一下转变,太后因为芜城并未与自己商量出就自作主张离开而十分震怒,一气之下命贤妃代掌后,自己则搬离前往佛山行专心吃斋念佛,群妃劝阻无果,太后传话曰:“非帝归亲迎她回,否则不归也。”

    “奴婢参见容华娘娘。”几个娥没有了太后的压制,在御花园肆意嬉戏,孰料恰好撞见苏觅雪带着欢儿急匆匆走过来,赶忙停止了调笑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我且问你们,昨日可曾在御花园捡着一个金铃铛?”苏觅雪停下脚步,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子和颜悦色道。

    几个娥面面相觑,半响无奈摇头:“回容华娘娘,奴婢们没有见到,娘娘是丢东西了么?不知是什么样的金铃铛,若是奴婢见到了也好认得出。”

    苏觅雪听完,脸上盛满了失望之色,不再理会几个娥,兀自向前踱步搜索着。欢儿见状,并没有立即跟上去,只轻声对几个娥说:“那金铃铛是我家娘娘的妹妹赠与她的,奈何红颜薄命,她妹妹已经离开人世,所以娘娘十分珍视。这金铃铛上刻着一个雪字,娘娘昨日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不甚弄丢了,你们若是见着了可要留意。”

    “是,欢儿姐姐,我们会注意的。”说罢欢儿又与娥玩笑了一回,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苏觅雪的身影,只得追上去寻找。

    苏觅雪沿着小路一直走着,御花园四月的景色美到极致,她却无暇顾及,春阳潋滟,水色天光倒映着两岸繁花。苏觅雪不知不觉间已近走上了湖心中的亭子上,神色不觉恍惚起来,早有耳闻宁瑶刚进时在这里因为把雨贵嫔推下水而被杖责,从此开始一步步走向别人计划好的死亡道路上,她还记得宁瑶临死时含恨看向她的眼神,如画容颜,凄迷神伤。

    “微臣参见苏容华娘娘,娘娘缘何一个人在这里失神?”冷不丁从对面窜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把还在神游的苏觅雪吓了一跳。她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禁侍卫许圣,但见他剑眉星目,一身凛然之气在红衣翩翩下更显露无疑,两袖还有明黄色的护膝,想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普通的侍卫,看装扮应该是禁侍卫统领。

    “许久不见,你倒是晋升了统领了。”苏觅雪柔柔笑道,“想那时第一次见到你,还是宁妹妹在慈安殿被审问的时候,一晃眼,妹妹已经不在,这亭子还在,你也还在,在这里觅雪得遇与之相关的故人,真是倍添伤感。”也许是想起了往日种种,苏觅雪竟一下子说出许多话来。

    这亭子许圣自然记得,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深险恶,当听到宁瑶身死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接受不能,印象中宁瑶是绝代佳人,一颦一笑间无不让人心醉,饶是他一直以报国为己任,不谈儿女私情,也难免多看几眼,孰料世事无常,转眼佳人魂灭,只剩得众人的一声叹息,“娘娘不要太过伤心了,凌嫔娘娘在天之灵定然不希望好姐妹为她难过。微臣能得到禁侍卫统领的职位,也不知是悲是喜,若不是前统领与凌嫔娘娘的事,微臣只怕依旧是个普通的侍卫。”

    “也罢,或许是天意吧,只是听我一句,你既然接了他的位子,可要注意自身,别步了他的后尘,走上条不归路。”苏觅雪越来越觉得和许圣有似曾相识之感,言语之间不经意多了些自己没有察觉的关心,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可以一语成谶。

    许圣闻言,苦笑一声:“微臣谢娘娘提醒。”他与原来的禁侍卫统领虽然算不上兄弟之交,但亦十分清楚他的为人,除非被人胁迫,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等混账事来。而自己因为受人所托要查出宁瑶身死的真正原因,此刻才出现在苏觅雪面前,只是他忘不了那一夜桃花树下恍如仙子的苏觅雪,所以当接到这个嘱托的时候,自己欣然答应。

    “娘娘为何会一个人在这里?”许圣屏去心中所有思绪,低声道。

    “我昨日在御花园玩耍时弄丢了一样东西,所以出来寻找。”苏觅雪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不禁责怪自己不分轻重,把这事给忘了。

    狠狠握了一下‘那个人’给自己的金铃铛,许圣伸出一只手掌悬在苏觅雪面前,掌心里赫然是那枚刻着雪的金铃铛。铃声清脆摇曳,一如苏觅雪此刻的心神一般,飘摇不定,惊喜之中又有些忐

    忑不安。毕竟闱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被其他男子捡到,是十分不妥的事。

    “可是在找这个?”许圣温和的声音如天籁魔音般敲进苏觅雪神思恍惚的心间,久久缠绕,细腻绵长。苏觅雪的脸骤然间红了,原本的清冷之气已然不见,她忸怩道:“却是这个金铃铛,不过你怎么这知道是我的?”

    “这里除了容华娘娘,还有谁当得起‘雪’这个动人的名字?”许圣笑道,“娘娘如雪,静谧晶莹,不似凡尘。金铃铛微臣完璧归赵,娘娘可要收好,不要再弄丢了。”

    苏觅雪此刻十分矛盾,对许圣这么轻易把铃铛还给自己感到微微失望,心底竟然有一丝盼着他向自己索要报酬,被这个想法吓到,苏觅雪刚变白的脸颊又飘上两片红云,忙着接过金铃铛,像对待绝世珍宝一样反复摩挲着,转移话题道:“我倒想听听许统领对里各个娘娘主子的评价,你,可否说与我听?”

    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许圣思索许久,缓缓开口道:“恕微臣斗胆,清妃娘娘如萧,清冷孤单,幽咽独欢;贤妃娘娘似竹,雅致慧心,气韵无双;锦贵嫔娘娘如牡丹,花开倾城,雍容华贵;雨贵嫔娘娘人如其名,像雨一样虽心思单纯,却晴不定,任妄为。”

    “还有三个人呢?”苏觅雪惊叹许圣的眼力,一个侍卫竟能将各个娘娘的格看得如此透彻,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

    许圣的表情有些怪异:“汐妃娘娘,微臣不敢确定,也想不到什么太过适合的词语,另外两位娘娘…”

    “没关系,你但说无妨,今日的谈话仅限于你我之间,绝无第三个人会知晓。”苏觅雪见他有些犹疑,温声安慰道。

    许圣望向湖面,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故意放低声音:“已逝的两位娘娘,凌嫔娘娘像兔子一般,乖巧温顺,却容易轻信于人,燕嫔娘娘是火,骄傲肆意,终燃己身。”停顿良久,许圣的声音更加低沉,“至于汐妃娘娘,有时候潋滟如蝶,翩翩声色,温婉大方。”

    “有时候如梦似妖,万千魅惑,难解真心,是不是?”不等许圣说完,苏觅雪接话道。许圣惊讶地看向苏觅雪,片刻呆滞:“娘娘竟然和微臣想的一样,若你不在这深,我定要引你为知己,每日把酒言欢直至天明方罢。”话一出口,许圣意识到自己冒犯了苏觅雪,刚忙谢罪,“微臣知错,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我很向往你说的生活,只是一入门深似海,再无回头路。”苏觅雪幽幽叹息,许圣闻言,心里泛上微微疼痛:“皇上不在里,娘娘可会孤单?”

    苏觅雪脸色大变,骇然地盯着他看,许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很大歧义,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白天我巡视园子的时候,可以陪娘娘说会儿话,咳咳。”

    看到许圣一张脸涨得通红,苏觅雪忍不住笑起来,柔肠百转,恰逢此时欢儿终于寻到这里来了,娘娘娘娘地叫着跑过来,苏觅雪来不及给许圣答复,便掩面笑着向欢儿走去,留下许圣一个人呆呆站在那,高大的身影逐渐消融在夕阳里。

    【长乐】

    “娘娘,皇上和太后都走了,这里可会乱成一团糟?”蒹葭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起针时偶尔抬头看一眼叶如颜。叶如颜身上似乎少了一些往日的温柔,多了一丝冷漠,或许是宁瑶的死给她带来了太大的震撼,让她逐渐冷酷起来。

    “乱成一团又怎样?本只关心究竟是谁害了宁瑶,若是被查出来,必要她血债血偿。”清冷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蒹葭摇摇头,想着自家主子果然是变了心态,“凌嫔娘娘难道不是苏容华害的吗?”

    “苏觅雪?她虽然这般心狠手辣,不给人留后路,但背后一定是有人帮着她,才敢这么胆大妄为,否则一个堂堂禁侍卫统领,怎么可能受一个小小贵人的胁迫,并付出生命,背一世骂名?”叶如颜轻蔑地喝了一口茶,冷冷扫视站在外屋廊下的沈姑姑,从那夜以后,她再没让沈姑姑进内屋侍奉过,这个老人太可怕,她不能够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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