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让那家丁转述一般的话意与那一路尾随而来的小姐们,不想恭恭敬敬过去的家丁竟是碰了一鼻子灰,被一个婢女好好斥骂了一通,说是鄙下人差点惊扰了本家小姐,那边皆是妇孺,竟没有一个有心留出点时间来让家丁细细说明来意的。

    千金小姐亦是一声不吭,少君感觉有古怪,遂回眸过来,原来竟是她——结业典礼上,宁儿斗气的对象赵云琳小姐是也。

    赵小姐今天的打扮看上去,好似是并无特意讨好之意,但就看亲眼见到的人识不识赵小姐这身雪青色千丝锻是什么货色了,才能真正懂得赵小姐的用心。少君是因为在“添绣锦”的绸缎铺里见过这样类似的货色,所以深知其中的奥秘。

    此料子,上面有一种不易得的熏料染物,呆在用这种料子制成的衣物旁边越久越是心旷神怡,舍不得挪步。

    少君再仔细一瞧,乖乖,陪同赵小姐的大小丫头们竟然有六人之多,且有两位打扮与小姐身份也无异,这出场也是够派调的,与这钱府倒是同调。

    即然己经知是那位冷面的赵小姐,少君心里也就无了要同行的意愿,不等家丁来报,她便远远招呼一声,随后扭头带着两个妹妹和青花一起朝家丁所提议的甬道钻过去。

    那位家丁是说,“这条甬道里因内通了一个植物园,里面枝枝绊绊的,便是行人也时有需要掌眼的时候,所以三少爷骑着高头大马是不会走这条叉道的,小姐们尽可以放心在这里赏玩一番,再绕些许路进庄子。”

    少君考虑到自己这一行人对这里并不熟悉,竟然有人提出这么合理的建议,确实该好好考虑一番,再者,本是她们来晚了,没得道理去迁怒怪怨他人的事。

    一入甬道,少君她们便感觉口鼻之内清鲜了许多,脚下是带有天然纹路的石板路,若不注意,真会跌倒下去擦破些皮。

    这倒没什么。

    且看通道周边的远处似乎是些黑莽莽的原始树林,各种枝叶千奇百怪的绿树掩映在其中,近旁则是娇绿葱郁,只有脚下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似锦繁花借着甬道的些许光亮在翩翩漫舞,这些大都是一岁一枯荣的草本花卉,少君和青花都认得这里面的些许品种。

    她们走在树影婆娑的小道上,不断有虬枝伸展到正常行走的通道上来,少君心道:那个家丁说得果然没有错,这样的路子骑马进来是来找抽的。

    只是,突然从前方传来更为急促的马蹄声,少君大吃一惊,心底的怵栗之感跟着不断攀升上来。

    如此狭小的甬道,再听得家丁所说,这里哪里容得他们放肆通行,少君一下子便将那位素未谋面的钱家三公子恼恨上来,在心里咒骂了他无数遍。随后,她更是郁闷。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要进到这里来,反正早晚是要撞上的,在外面总比在这条狭路里无法躲避要好上百倍。

    局限在这弹丸之地,少君偏偏也无啥法子,只好冲着青花急呼一声,“青花,护着四小姐!”她自己则随手拉着墨君往枝丫的位置靠近过去,打算让出中间的通道来。

    青花虽说力气大,但玉娥小姐的份量也不小了,她左手还要挂着一个大绣篮,行动起来很是吃力,最终先把一个绣篮随意挂在一个伸出来的枝丫上面,任它滑落到部,然后抱着己经腿软起来的玉娥小姐朝一边倒过去。

    然而,少君预估两方“短兵相接”的时间慢上了许多,不等她做好应急措施,一匹亮白色的高头大马便横冲直撞了过来。

    少君感到全身上下骤然战栗起来,本能要将墨君的半个身体往前方安全一些的地方推去。

    然而,拉着墨君的那只手突然向外挣脱出去,少君惊愕的望过来,只见,不知墨君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要朝那领头的白马撞去,这一眼看来,少君险些要晕倒,脑门上冒起了冷汗,不知不觉本己收好的半个身子也跟着侧了出去。

    这时,一个飞快的影子从少君的身边冲过,少君感觉到身子似是被一长形物体轻撞了一下,但并不算重,又听得一声沉闷的咳嗽声,少君并没有回头去看是哪一个撞了她,而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暂时无妨之后,用关切的眼光朝墨君那边望过去。

    少君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且猜出他正是刚才事件的罪魁祸首——钱三公子,就要亲手搂抱上墨君了。

    墨君这个没出息的,居然不会反抗,一下子让少君的脸都快要被气黑了。少君边低声咒骂道:“登徒子”边朝钱三公子气势汹汹的走来。

    少君转身之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绣鞋底下沾了一只山**的抛洒下来的热血,且方才是有一位书生替她挡了挡,否则,只怕她并没有这般好运了——冲过来的马队并不只一匹马。

    少君完全是在气头上,再被墨君那头一激,就连青花和玉娥那边也仅仅是草草盯了一眼,见无恙便赶着要从登徒子手上把墨君捞回来。

    途中免不了要咒上几句那位多事的家丁,害她们这般霉运,也怪自己没有细细考究,这才栽了这般大的一个跟头,弄得如此狼狈。

    青花放下有些脚软的玉娥走不过来,眼睛正好空出来,得空瞧清楚了她们的处境。

    小姐口中的“登徒子”长得好相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身边还有数位出众的公子哥似是有了走脱之意,并不曾围拢了过来,这算不妙之中的万幸了。

    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因离得远些,青花并不曾听清楚,却听得身边的两位公子说的客套话。

    “史公子,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一位穿着霜色长衫的公子扶起那位替人家挡了一挡,可人家小姐偏还不领情的史公子,离得近了,又小声怨怪道:“方才,你也太急了些,怎的不顾自己的身子骨,硬要从马背上跳下来,你到底有没有伤到筋骨,——莫要逞强。”

    “多谢柳公子的好意,南蜀无妨。只是——”这位身体孱弱的少年的眼光跳过从外地游学过来的柳凌风公子,朝身披鹅黄色裙衫的小女子望过去,眼神是那样的恍惚。

    史南蜀的脑海里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现,同来的书生,便是同他一个学届的东江书院同窗也离他远远的,因着身体的缘故,他也难以融入进他们太过激烈的活动,好不容易派给他一路上拎着一只中横着一尾箭,且伤口处不断流出血来的山**,

    这一路上,让他好不自在,他有些许晕血的毛病。

    而方才那位小小少女,那么娇小,居然可以视而不见,踏着一串血水过去。

    柳凌风人如其名,风姿绰约的人物,同是生有好相貌,子却与钱三公子正好相反。钱三公子很有女人缘,表现出来的便是钱三公子身边总是不缺莺莺燕燕的红粉知己,比如方才那位安静下来倒是有脱俗之貌的女子,偏偏好没趣,硬要撞上钱三公子的马。

    柳凌风眼里只有学识上的无止境,这些花花粉粉并无入得了他的眼的,方才,他即同情史公子的尴尬境地,又敬佩他的骨气,遂回程时载他一程,只是没想到,史公子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子,竟然不顾命来救。

    当然,柳凌风遇上这档子事,也是会下马来救,可是史公子的行动更快,也让他瞠目不己,方才若不是他也见机跳下马来,带了史公子一程,只怕史公子真要倒地不起了,又哪里帮得了那位不领情的女子。

    此时,柳凌风知史南蜀顾虑什么,但有意调侃,也好让史南蜀下次别这么不走运,又不顾命的来救,于是,他追问道:“史公子,只是什么?”

    史南蜀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此时却是黑沉沉的,更是犹豫起来,仅仅因为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位并不太熟悉的柳公子,方才己经似是差点得罪这位柳公子了。

    且说到少君飞快追到他们面前,将墨君从那“登徒子”的身边一把拽下来,正要开口怒斥时。

    “这位小姐,你是姐姐还是妹妹?”钱三公子用即无辜又疑惑的眼神望向眉眼都是气恼之意的少君。

    眼前这个身量虽说还没有长开的女子,但是却令钱三公子感觉很有味道,尤其是她生起气来的时候,叫他的心在口上砰然而动。

    墨君朝刚得了对方名字叫钱强明的公子福了一福身,有礼的道:“这是令——”

    “大妹妹,你先站一边去。”少君打断了墨君举动,这回她是真的很生气,方才短短十几步的路子,这死丫头朝这登徒子抛了几个媚眼,还嫌不够丢人吗?

    少君并不是恼怒墨君的主动勾搭,只是墨君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挑上这么一个莽撞的选这个时辰选这条甬道冒险的人,他以为自己是杂技演员吗?至于让他后头的公子们陪他一道冒险吗?

    且这家伙长的是桃花眼,神色怪怪的,一看便是招花惹草的主,墨君挑谁不好非挑中这个烂桃花,只除了一个臭皮囊好些,人品是差到了极点。

    少君的心里正窝着火,有种自己心伺弄出来的一丛水灵灵小白菜马上要被一只白皮猪拱了的倒胃口心情,狠不得现在就抛出一颗石子什么的暗器,惊了他的马,让那烂桃花也尝一尝她所受到的惊吓。

    方才,她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挂掉了。

    这时,一个清爽利落的声音突然在少君的脑后响起来,“钱公子,先到者今晚为大,可还算数啊!柳某不才,要拔那头筹,就先行一步了。”说罢,果真响起了马蹄的“得得”声。

    一股青气从钱公子的脖颈间窜上来,他放过少君,回头望了墨君一眼,吆喝一声便上马疾追过去了。

    “柳公子,这次谢谢你!”史公子一只手拎着那只半边被血泡透了的山**,一只手拉好柳公子的一角背衫,对柳公子突然伸出来的援手之谊感激莫名。

    “好啦,此等小事,莫要记挂在心上,你要真心谢我,一会帮我挡挡钱公子的酒疯,如何?”

    “呃,一定、一定……”史公子果真在柳公子的背后头点如啄米,令柳公子洒然一笑,挥手道:“哈哈,不必了,此乃柳某玩笑之言,我说史公子啊,你的思虑一向这么重吗?”

    初来东江学院不到三天的时光,别人怎么看史南蜀不管,柳凌风心里清楚:只要给史南蜀一个适当的机会,他将来会是一代谋臣,只是天道生嫉,让此子生来身子骨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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