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兄——”这时,亭内进来一人。他步态从容地走了进来,先与史南蜀施了一礼。

    少君被青花推着抬起头,微瞥了他一眼,只道他比画像上还要显得风姿绰约些,只是霜白色的袍衣上沾有些许青青苔丝,不知他从河角哪个闲地寻了野趣归来,这人倒也实在,放着女院的红粉知己不顾,自与那湿地草芥为伍,不是极傲便是志向极远,又或充满真趣……

    “哦,柳兄!”史南蜀站了起来,与柳兄弟拱手为礼。

    “原来两位如此相熟,快快请坐!”金书热情地招呼只站在亭角刚刚一步内便止步的柳凌风。此人他是认识的,只是不相熟,但早就仰其才名,这才主动相邀。再者,柳凌风的落落大风确实令亭内的其他人也有相识深交之意。

    就这样请让一番小小忙碌一会,柳公子入座史公子右手边,史南蜀刚开始还有些紧张柳公子会在少君姑娘面前胡说些什么,不想柳公子一入座便似石头沉江情绪低沉,在此场合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两人接着对视一眼,相笑而过便分开了。

    凉亭内继续方才中断了的话题,——史公子刚才突然黯然地提到因身体有恙,今年末就要停学,回家侍奉双亲。

    亭内众人纷纷替史公子惋惜,失了吟诗的雅兴,不一会儿就有人起头,要为史公子想办法,史公子但笑不语,与少君姑娘就在面对面坐着,却是非礼勿视的神情,方才的黯然亦是为了少君姑娘,有缘无份,就这样远望,近近的感受便好,自家清楚自家事,它念都是妄想痴梦。

    “史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史兄尚且锦瑟华年,何需过忧呢。”这位公子轻扇了两下纸扇劝道。

    此言一出,凉亭内一方更加寂静,似柳公子这般对史公子未来前程忧虑感伤的人大有人在,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锦瑟华年最是短暂。

    少君见着史公子自己知道自家事,表现得极为坦白,即知命不久矣,却敢于坦然面对,有些敬他的勇气,且他一直挂念双亲无法长久侍奉很是遗憾,于情理上又让少君对他刮目相看几分,便出声道:“小妹敢问史公子,夜里是否经常闷?且盗汗不止……”诸多的问诊案例如数吐露出来,让众人心惊纳闷不己。

    “呃,大妹妹?”金书惊讶道,顺便起身来到少君与青花孤隅一旁的身边。他倒不是惊讶妹妹会通医术,反而更为担心妹妹若是出言不逊惹来闲话,虽然妹妹年纪尚小,或许不会让人记挂在心头。

    柳凌风面上微喜,很快又更加复杂起来。他意想不到少君姑娘还通岐黄之术,虽然此前并不曾相识,却似神交己久,他是知道以少君姑娘的子,不会做没有准备没有把握的事。可是,若是史公子真的被少君姑娘救下,那么这两人的缘份果真不浅啊……他又算得了什么,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很替史公子高兴的。

    直到他一眼瞥见史公子栗然的侧脸,当下放开私事,哈哈大笑,轻拍史南蜀的肩背,先与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大道恭喜,有这一出,金书这边也不好再强行让大妹妹退下了。

    “且慢,小妹只是试试看,竟然有所知有所藏,就当适时取用出来,只求个心安。只因母亲大人染病之初请过一位游医,那游医又指点过小妹一二,得了一两处偏方,若是不合症,小妹也没有办法。”少君面对乍然气势高涨起来又不同寻常的柳公子,□的小心戒备起来。再说,她说的大都是实话:若不对症,她确实帮不了史公子;她亦确为求得心安,就当偿还了当初无意之中所欠下的。

    柳公子轻摇头,状若无奈的伸手了鼻翼,脸上似笑非笑,叫人捉不定。

    “姑娘说得是,诸位绝不会到处乱说,扰了姑娘的清静。”众人起身向少君恭行了一礼,只除了金书呆滞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少君所说的母亲大人究竟是哪一位母亲大人?

    像是突然心底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暴露在众多人的面前,少君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一下子面颊微微起粉,煞是好看。

    这时,史南蜀方从适才的惊喜交加中清醒过来,见状忙解围道:“史某多谢姑娘的美意!”随后如实相告,心情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了,因为少君姑娘说了她也不能保证是否对症。

    这会子时间足够少君恢复方才闲人勿扰的样子,等她静静的看着史公子一一说来,一会儿便拧眉思索了起来,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方道:“有了,史公子的症状与小妹说的那一偏方所对症状极为相似,这里可有纸笔——”

    少君姑娘一脸的惊喜,杏目骤然亮起,让在场的公子们见到了她灵动活泼的一面,与那些走上些许路便动不动要歇息上好一会儿的闺秀小姐本不可以相比的。他们这才发觉这位小姐与他们几人走了四分之一个湖边大小,却还能支撑着到这里来,真是不错,难得难得。

    小姐说到纸笔,青花赶紧将袖里收着的画像又往里推了推。这时,早有公子将纸笔一一备好,只等少君姑娘上来露上一手。

    “不出林一钱半,百部、穿破石、白芨……”少君边缓缓默念边飒爽地挥笔就书,字迹苍劲有力,且力透纸背,字与字之间亦有少许缺憾的断笔,这些种种委实不像是女子该有的娟秀字体和女子书写时该有的矜持貌,叫人耳目一新、大为开眼又印象深刻,倒是柳公子不由自主拔长了脖子偷看到几眼字迹,眼角立马浮起笑意弯了起来。

    史公子慎重地双手接过,薄薄的一纸熟宣竟重若泰山,一双漆墨的眸子非是激动两字可以形容它们的,他此时的心境远非方才强行拘着对少君姑娘的倾慕可以比拟,又见到佳人近在咫尺,只为他一人而笑,那双眸子竟透出一丝刚意出来,竟让少君一时看不透,这是何意……

    因少君的前世今世加在一起可谓是度过了不止一次的绝处逢生,所以她知道这个峰回路转的时候对史公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毫不吝啬一点笑容,只为让他相信和坚持服用下去,他是肺痿再加气血不旺,短时之间是好不了的,还需要调养些时日。

    且说柳公子见这两人似是因为一张方子,瞬然便联系在一起“含情默默”的样子,心里酸动不己,欢容一时失了生色。

    突然,亭外的湖中传来几声惊呼,竟是有人落了水,凉亭中的人赶紧都冲了出来。

    金书二话没说,起身便跳入湖中。

    少君见了花容失色,掩手惊呼一声,便紧跟着金书的脚步冲了出来,一下子竟然反倒是比诸位公子还领先了一步跟去,她却不知史公子方才伸手要拦住她的举动,没拦住,只得黯然神伤,为自己孱弱的身体暗愤不己,之后也紧随着少君姑娘的身影缓力跟来。

    柳公子私下沉声片刻,便倒了回来,小心扶起史公子跟来。

    少君找到金书时,金书己经将人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显然是在湖水中脱了力,幸好来得及上岸,否则就要搭上一个他了。

    少君见被救的人是一女子的穿着,撇下要斥责金书的话,赶紧让金书退后暂避,这时后头的人己经跟了上来。

    她认识这个女子,竟是上官小姐。

    此时,上官漪兰竟是人事不醒,幸好眼角眨动不己——上官小姐还活着,少君松下一口气来,见得上官小姐身上衣物湿透。

    遂对着包围上来的人大声道:“请公子们退避一二,若是良家女子,出门在外的,请相帮一二,小妹感激不尽……”说罢,确实有人退离了包围圈,未婚的女子一时不适咸少响应的,但己婚的妇道人家却大都愿意帮衬过来,马上就将上官小姐和少君包围了起来。

    围屏己成,少君不再犹豫,寻了好心人送过来的衣物,将上官小姐身上小心遮盖了起来,这时上官小姐幽幽醒转,少君小声道:“是谁推了你入湖?”

    “少君,没、没……是兰儿适才游湖时不小心掉了下去。”上官小姐眉中藏着苦涩,少君不信亦不满道:“别忘了,你可是官家小姐,有时候该硬就当如此,莫要太过退让了,否则,就似今日一般……”少君总算是顾念着上官小姐在钱府里对她的诸多相助之谊,出言方才有所收敛住。

    这时,数个女子高呼上官小姐,要闯进来,少君知是来寻她的,便要抽身离去,却被上官小姐一把拉住:“少君妹妹,你告诉兰儿,救我的人是不是你哥哥?”

    “不是!”少君沉声否认道。

    “妹妹还是对兰儿戒心如此,兰儿好生伤心,妹妹放心,兰儿不会伤着他,决不会恩将仇报,”感觉到遍体生寒,上官漪兰轻咳了数声,方不好意思道:“适才,兰儿听得他的声音,还……”

    那几个丫头总算是清理了人群,见着上官小姐安然无恙方痛哭流涕,好生认错起来。被少君一句“瞎嚷嚷什么,方才死哪里去了,现在就只会让主子在这挨冻受寒吗?”丫头只好收声,将上官小姐扶起,然后有个丫头跑出去寻马车或是软轿。

    这些都是钱府的丫头们,自是知道少君本事的,自然噤声不语,不敢挑少君的脸面,试想,连钱老夫人也只能吃了苦头硬将苦水往怀里咽下去,动少君姑娘不得,她们又算个啥。

    金书见少君寻了过来,边抖着身体边不放心的说:“大妹妹,那人如何了?”

    少君横过来一眼,没好气的道:“死不了,你哪门子心,仔细回头你要头疼脑热起来,莫来求我。赶紧回去。”

    知是自己鲁莽下水惹恼了大妹妹,金书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突然,他心有所感,抬起头来朝光亮的一处看去,见着那被他救起的女子正朝他嫣然一笑,金书立马感觉到头晕目眩起来,一时之间不管人家听不听得到,也嘿嘿两声傻应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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