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诚心,莫东玉几分感动,他见鹿鸣端了个盘子过来,里头盛着几块糕,颜色深红,晶莹剔透,旁边还配着些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幽幽清香,“这是?”

    “哦,尝尝吧,这是用鲜山楂磨成茸,再加冰糖文火熬成汁,最后用豌豆粉凝固成形,开胃消积最是好的了。”苏少白想帮他用勺子拿一块,却被鹿鸣抢了先,“我先尝尝。”

    他夹了一串花放嘴里一嚼,“这不是槐花吗?”

    莫东玉则细品那水晶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因为取料新鲜,又有些香气,一开心就吃了两块。“多谢苏兄,果然特别。”

    接下来仆人们就开始上菜,七大碟八大碗,看着很是丰盛,厨子专门来介绍,中间是盐水三黄**,灵芝八宝蒸鸭,糖醋鳜鱼,金华火腿,旁边是顺风鸭舌掌,爆鳝鱼丝,清水大虾,还有些芦笋烩鲜蘑,高汤鱼元白菜,什锦素炒年糕,并一个一品砂锅鱼翅汤。

    “准备的仓促,都是些平常菜肴,苏兄请多谅解。”莫东玉命仆人先盛了鱼翅汤给苏少白。

    苏少白一想,普通百姓过年也整不出这些,他却说只是家常菜,难怪淮南酒家那点菜他看不上眼呢,看来是来头不小?

    “贤弟这样的吃穿用度绝非一般人家子弟,该不是王公子弟吧?”苏少白笑问。

    “呃,小弟不过是名普通的学子。”莫东玉十分谨慎的说,他让仆人倒上酒来,那酒清亮如琥珀,香气扑鼻,“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后劲小不上头,兄可随意,恕小弟今日不能饮了。”

    苏少白欣然饮了一杯,“好酒!回味绵长,请教贤弟跟的是哪个先生?”

    莫少东略一思索:“跟的是王庆瑜。”能够跟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学习儒家之道,对于学子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有了先生的指点和推荐对将来的功名也是大有益处,王庆瑜是天下闻名的翰林学士,轻易不收徒弟的。

    苏少白反而只笑不语了,夹了个鸭舌头放在嘴巴里,“嗯,香糯脆爽,可惜的是只取鸭舌和鸭掌,得费多少只鸭子啊!”

    管家和佣人纷纷捂着嘴笑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莫东玉却若有所思,等饭后茶毕,两人在书房里的时候他才说:“还请苏兄不吝赐教!”

    苏少白慢慢的度到他的身边,灯下看美人,又是一种风情,他拈了拈下巴微笑着说,“有两种读书法,一种越读越明白,一种越读越糊涂,贤弟想想,论韬略哪一次不是书生误国,论德行又有多少真君子,这帮腐儒也不知道抹杀了多少慧天赋了!”

    莫东玉闻得此话,这才敞开心扉正色道:“最初以为苏兄不过一个轻薄子弟,谁料却是敏捷才学之士,兄有所不知,小弟虽说是杭州府人,可家父随官职调动在扬州,另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随女眷住在祖宅里,小弟为了专心读书而独居别院,今天碰上苏兄也是有缘了。”

    果然如他所料,莫东玉是官宦子弟,“有缘有缘。”独居在此真是天赐良缘。

    莫东玉想起自己那篇文,拿出那张纸给苏少白:“烦请苏兄指点下此文,昨儿个才写的,”只见通篇小楷,下笔外圆内方,疏密有致。他怕苏少白看不清,特意拿了蜡烛照着。

    因靠的近了,苏少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真是三魂去了七魄,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莫东玉只为他是觉得文章不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一直都倾慕东坡居士那份挥洒自如,放浪形骸,纯真赤子,悲天悯人……此文真是写了改,改了写,花了好多心血。

    苏少白想的却是眼前明明美人如玉,应是春光良辰美景,可莫东玉一本正经只谈文章,他唯有暗自郁闷。

    晚上小妖正在整理床铺,见他那灰溜溜的样子就一扔枕头:“别的少爷都是追着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跑,只有你天天追着别的公子跑,害的人家连个小丫头也认识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跟着我早晚也得龙阳了。”苏少白往床上一躺,云丝软被,不知那人是否也如此香滑。

    “我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妈还指望我传宗借代呢!”小妖啐了他一句自去屋外睡了,他从十岁起就跟着苏少白做书童,本来好好的,突然有一日少爷对自己说什么分桃断袖的,还解释一半天,自那晚起他再不敢和少爷同睡一间房,睡觉的时候也不忘枕头下面放把剪刀,以防不测。

    其实他家少爷抱着被子没多久就梦周公去了,口里还嘟囔着什么,“我就是轻薄……”

    第二天一早,苏少白懵懵懂懂的起身去洗漱,后院有口深井,打出来的水十分清凉,他拍了些在脸上,睡意顿消。看见有个水车停在那里,他就问打扫的小童,“这不是有水吗,为何还要到别处运去?”

    “公子不知道,二爷用不惯普通井水,每日吃用都是虎跑泉的活水。”那小童倒是有一说一。

    “二爷?”苏少白才发现这院子里服侍的除了男子只有几个婆子,一个丫环也不见,心里奇怪,可是小童已经去做别的了。

    “苏兄早啊。”莫东玉笑语吟吟的站在他面前,他已经换好了衣服,靛蓝色长袍配着白领白袖,干净又有朝气。

    不过莫东玉没和他一起用早饭,而是先去祖宅和兄长一起吃。

    莫东玉的哥哥莫东阳,长他五岁,现在翰林院做编修,莫氏长房一直人丁稀少,却又比旁支子弟来的长进,因此莫东阳对弟弟也是寄予厚望的。

    “近来在看什么书?”他边喝着一碗用虎跑泉水和碧梗米熬成的清粥一边问小弟学业。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生活习惯竟是一样,莫东玉加了一勺腌渍过的玫瑰花瓣在粥里,顿时清香四溢:“最近先生还是讲大学,都是学过了的东西。”他抱怨了一句。

    “王先生是当今的文坛领袖,你跟着他要多问多思,一阵子之后自然会受益非凡,我当初还没能有这样的先生呢。”莫东阳生怕小弟不肯向学。

    莫东玉想着若是让哥哥听到有人是怎么说他口中的大儒,还不气晕过去,然后他听到偏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于是走过去站在门外向嫂子请安,问了侄子安好转身就想离开,里面东方氏却开口说:“东玉不进来看看你侄儿吗,他又长大了不少呢。”

    他刚想说不方便,嫂子在里头却说:“亲兄弟何必讲那些虚礼?”莫东阳也点点头,他只得撩开帘子走进去,里头一屋子的女人,有侄儿的母,有嫂子的丫环,“东玉吃饱了吗,尝尝这米酒汤圆吧。”

    “谢嫂子,小弟已经吃饱了。”莫东玉没敢抬头看她,而是专注的看着正在吃手指的小侄儿,他已近周岁了,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自己搬到外头也有几个月了,“小弟搬到外头生活可过的惯?下人们伺候的还仔细吧?”东方氏算是个贤惠的女子,嫁过来之后将长房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莫东玉心里总觉得从那以后自己成了外人,再也找不到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的的感觉了。

    从兄长那里出来,他又要去书院听先生授课,不到天黑不能回去,午饭也是嫂子让下人备好了的。

    却说苏少白又不是这府里的主子,因此也没人招呼他,他和小妖两个换上干净的衣服,一个穿石青色长袍一个穿石青的短衫,料子都是一样,小家小户没那么多讲究,驴子也不骑,丢在后院求人喂着,直奔早市而去。

    杭州人爱茶,早早的就有人提笼架鸟,叫一壶今年的新茶,边喝边吹牛,旁边的人跟着起哄,说些奇闻异事。

    苏少白叫了两碗抄手,吩咐店家浇上亮晶晶的红油摆上翠绿的葱花,咬开一个全是,两个人正吃的一身汗,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正对他的同伴讲:“什么时候再去春风楼啊?上次云儿和杏儿两个,真个销魂啊!”

    “春风楼那种地方,不掏空了你能放出来吗!”旁边一个说,众人皆大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少白早听得人说杭州城里十万娼户,只是不知有没有他要找的那一种。

    要开口和人打听又恐丢了面子,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小妖已经连汤带水的吃饱一阵子了,却见少爷没有离开的意思,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倒把他说愣住了,“少爷突然转了?”

    他扭扭捏捏的走到那一桌前头,也不行礼,开口就问,弄的一桌子人都哈哈大笑,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呢就打听春风楼,苏少白一见这样连忙掩面而去,远远的找个地方等着他。

    小妖怒气冲冲的回来,翻了个白眼说:“我打听了,人家那里进门就是五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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